第64章 13(2 / 2)

馬芳鈴慘痛地尖叫:“我是又怎麼樣!!你是誰?!你與我爹又有什麼過節!!”

花白鳳道:“很好,很好,我早已發誓,要殺儘馬空群全家,如今也該動手了。”

馬芳鈴尖叫一聲,轉身要逃,卻被花白鳳又用鞭子扼住脖子拖了回去,她仍沒有殺死馬芳鈴,隻是用麻繩將她雙手束縛起來,拖到了馬的後頭。

然後,花白鳳翻身上馬,用力的一拉韁繩,馬兒嘶鳴,全力奔跑起來,將可憐的馬芳鈴拖行在馬後。

這隻馬兒本是馬芳鈴的愛馬,名叫胭脂奴,可如今,它卻變成了殺死主人的道具,花白鳳竟是這樣的殘忍,對待一個全然與二十年前的事情無關的女孩子,竟也要下這樣重的手。

第二天,慘死的馬芳鈴被掛在了邊城的城牆之上,萬馬堂去把她的屍首取了下來。

邊城的天已變得更暗了,邊城的人也都在竊竊私語。

“傅紅雪、是傅紅雪、傅紅雪弄瘋了馬空群,又殺死了馬芳鈴。”

“傅紅雪、傅紅雪,他是一個魔鬼,一個可怕的魔鬼——”

風雨欲來。

在風暴最中心的傅紅雪,收到了一個消息,一個由沈三娘送來的消息。

——他的母親在等他,就在烏衣巷,就在烏衣巷的最後一間屋子,她就在裡麵。

沈三娘避開了秋星,偷偷告訴了傅紅雪這個消息,而傅紅雪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隻覺得脊背已僵直,血液已冰涼。他反射性地去看了一眼秋星,秋星與路小佳倒是一見如故,正在喝酒。

她的酒量其實並不太好,但喝酒的姿勢竟是有幾分豪爽的,而且她竟也懂得很多玩樂的方法,什麼行酒令啊擲骰子啊,她玩得都挺好,此刻正大笑著給路小佳灌酒,臉上紅撲撲的。

路小佳身上還是有很多貓貓掛件,他倒是也開心得很,秋星給他灌一杯酒,他就喝一杯;灌三杯酒,他就喝三杯。

傅紅雪對沈三娘道:“我去去就回。”

沈三娘微微點頭。

傅紅雪走出一步,又回過頭來道:“這件事,莫要告訴她。”

沈三娘歎了口氣,道:“我知道。”

傅紅雪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無名閣。

沈三娘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裡已染上了幾分擔憂的神色。

秋星知道麼?秋星當然知道,沈三娘接到花白鳳進入邊城的消息之後,幾乎是立刻就告訴了秋星,而秋星當然也知道花白鳳要見傅紅雪的事情,對此,她隻是簡單的表示:那就讓他去吧。

沈三娘問:“九姑娘,你、你就不怕……?”

秋星道:“怕什麼?怕花白鳳虐待他?還是怕傅紅雪被她的一席話語,弄到與我決裂?”

沈三娘不說話了,兩種擔心,她都是有的。

秋星卻笑道:“有什麼好怕的。”

這已是花白鳳最後作威作福的機會了,而傅紅雪……

——對於傅紅雪來說,花白鳳當了他十九年的母親,他曾是她最忠誠的執行者,他是個很重感情的孩子,十九年的“母子之情”,想要徹底斬斷,是很難的。

所以,必須下猛藥,親情已刻在了他的骨頭裡、滲入了他的血肉中,那麼想要剜出來,就必須要忍受削骨剜心之痛!

傅紅雪啊傅紅雪,你不要……怪我太狠心。

秋星的餘光掃見了傅紅雪離去的背影,在心裡這樣喃喃地說道。

或許,感情改變的也不隻是傅紅雪,還有這永遠快活的貓妖秋星,她從前做事,半分不顧及他人感受,天真殘忍的要命,如今對著鑽進陰謀之中的傅紅雪,她卻也忽然感到了幾分難過。

……難過。

但這是必須的,傅紅雪是她的,她絕不允許旁人去拿捏他、折磨他!

秋星眸色轉冷,盯著傅紅雪離去的街道看。

***

烏衣巷

烏衣巷是一條很小的、很不起眼的巷子,這巷子很窄、也很深,晚上走在裡麵的時候,隻覺得逼仄的要命、難受的要命。

傅紅雪就走在這條逼仄的巷子裡,他走的很慢,一隻腳先踏出去,然後另一隻無力的腿慢慢地拖在後麵,在土路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他的腳印很深,任誰都能看得出,此時此刻他很緊張。

……他是很緊張。

每一次見到花白鳳,他都很緊張,但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因為他很心虛。

父仇未報,他卻愛上一個女人,為了這個女人,他甚至已決定把父親複活的希望給放棄掉。

走到巷子的儘頭,他在那間屋子門口站定。

他握刀的手都已死死地攥住刀柄,手背之上,青筋凸出。

他伸手,推開了門。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漆黑的鞭子擊來,其實這鞭子甩來的速度,對於傅紅雪來說並算不得什麼,隻要他想,他可以輕輕鬆鬆地躲開。

但他沒有躲開。

啪的一聲,鞭子末梢結結實實地抽在了傅紅雪的側臉上,把他的臉直接打到偏了過去,他蒼白的臉上,便出現了一條血痕,慢慢的滲出血來,從他的臉上滑落。

傅紅雪安靜地承受。

他嘴唇翕動,輕輕地道:“……母親。”

屋子裡的人爆喝一聲:“跪下!!”

傅紅雪垂下了頭,跪在了原地。

這蒼白、冷漠的少年,能輕易的殺死一個高壯的男人,擁有一柄令人談之色變的魔刀,可在這個女人的麵前,他卻乖順如一個三歲的孩童。

隻因為這是他的母親。

花白鳳從黑暗之中走出來,她年輕時,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美人,可如今,她卻已蒼老的不像話,整個人都像是一株枯死的胡楊,隻有那雙眼睛、隻有那雙眼睛是亮的,裡麵滿是仇恨的光。

是仇恨使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冷冰冰地盯著傅紅雪,傅紅雪並沒有看她,他垂著頭,安靜地等待母親的發落,額前的碎發擋住了他的雙眼,卻擋不住他蒼白的臉、還有他臉上殷紅的血。

花白鳳厲聲道:“你還記得我讓你來邊城做什麼麼?!”

傅紅雪道:“殺了馬空群,殺死仇人、所有的仇人……”

花白鳳尖利地道:“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傅紅雪牙齒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花白鳳冷冷道:“那女人叫秋星,是不是?”

傅紅雪渾身一震!

他霍的抬起頭來,臉色已是慘白慘白。傅紅雪本來就是個老實的孩子,從不會撒謊騙人,花白鳳一看他這幅樣子,便已明白,傅紅雪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叫秋星的女人。

一股燃燒一切的怒火自她心頭燒起,簡直要把她整個人都燒成灰!!

什麼賤人!!竟敢奪走傅紅雪!!他是我養大的!他是我的複仇機器!!

花白鳳雙目赤紅,尖聲罵道:“你這挨天殺的白眼狼!我養你十九年,你竟是這樣對我的!!傅紅雪,我咒你!!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尖聲的叫罵著,臉色已是完全的猙獰,她高高地揚起了手中的鞭子,惡狠狠地抽下,鞭子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毫無保留地抽在了傅紅雪的身上,隻一下,就讓他皮開肉綻,痛不欲生!

但她怎麼會隻打一下?

花白鳳已是全然的瘋狂,她毫無章法的用鞭子惡狠狠地鞭打傅紅雪,傅紅雪跪在原地,渾身已滿是鞭痕,他身上那一層又一層的傷疤,都是這樣來的,可每一次,他的傷口剛剛愈合,新的傷口又會讓他痛不欲生。

他跪在原地,身體已因為痛苦而顫抖起來,他臉色慘白,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可在常年的虐待之中,他早已明白,母親根本不喜歡聽他痛哭,他強忍這疼痛,用力的用牙齒咬住嘴唇,嘴唇上留下殷紅的血,傅紅雪抖得像是風中的燭火。

花白鳳抬腳便踹,一下踹中了傅紅雪的心口。

傅紅雪被踹倒在地,整個人倒在了屋外的泥濘裡,渾身都被下過雨之後的泥土路弄的臟兮兮的,泥水沁入到新鮮的傷口之中,痛得他縮在地上不斷得抖著。

烏衣巷裡其實住著好多人,花白鳳的動靜是這樣的大,早就驚動了這條巷子裡的其他人,傅紅雪能感覺到,在那些緊閉的門裡,一雙雙眼睛正朝他身上望來,帶著驚奇、帶著幸災樂禍、帶著看熱鬨的勁兒。

好恥辱。

……好恥辱!

傅紅雪縮在泥濘的泥水之中,隻覺得渾身發冷,又忽然熱得讓他想要大喊,他渾身顫抖,整個人抖如篩糠,他的臉色仿佛一隻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而他的雙眼已通紅。

他祈求一般的抬頭,想要看一看母親,他在心底呐喊、嘶吼: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兒子,我是你的兒子啊!!

可在看見花白鳳表情的時候,他忽然愣住,瞳孔忽然縮小。

那是一種……不痛苦的表情。

不,並非是不痛苦的表情,那種表情很奇怪的,充滿了惡意,充滿了愉悅……她好似從他的痛苦之中忽然獲得了快樂,她在……品味他的痛苦。

——花白鳳,他的母親,因為他的狼狽和恥辱,在開心。

傅紅雪眼眶通紅,臉上的肌肉已經忍不住的抽動起來,他忽然發出了一聲嘶吼,一聲絕望的嘶吼,好似一隻野獸被人撕開了皮肉,拆下了骨頭。

他忽然掙紮起來,好似掙紮著要從地上站起來,可是他抖得好厲害,抖得好滑稽,四肢都僵硬的扭曲著,他忽然再一次的摔倒在那泥潭之中,他的心跳的好快,快得好似要從喉嚨裡嘔出來一樣,傅紅雪捂住了嘴,忽然劇烈抽搐了起來。

……他的癲癇發作了。

花白鳳隻是看著他,冷漠地看著他。

傅紅雪絕望地抽搐,絕望地嗚咽起來,這少年實在是太懂事,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竟也忍耐著自己想要哭嚎的衝動。

他嗚咽著爬到了母親的腳下,絕望地拉了拉她的裙角,好似再祈求:母親、我的母親,彆這樣對我好不好?彆這樣對我好不好?

花白鳳嫌他身上臟,她往後退了一步。

傅紅雪絕望地倒地。

他不知病發了多久,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在此期間,花白鳳就一直站在原地,看他在泥水裡抽搐嘔吐。

他平靜下來,脫力一樣的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裳已沒有一個完整的樣子了,到處都是被鞭子所抽破的裂痕,黑衣臟的不像樣子,他的頭發也已是完全的淩亂,狼狽得像是一個乞丐。

花白鳳這個時候才開口。

她淡淡地道:“發瘋發夠了就跪好,你這孩子,也是的,不過說你幾句,何必反應這麼大。”

傅紅雪又抽搐了兩下。

這個世界上竟真有這樣的父母,他們處心積慮的用各種法子讓他們的孩子尊嚴儘失,宛如動物一樣的發瘋,然後冷眼欣賞完崩潰的孩子之後,在輕飄飄地告訴說一句“你這孩子,至於麼?”

傅紅雪哇地嘔出一口血,一句話也沒說。

花白鳳淡淡道:“進來,我有話告訴你。”

傅紅雪慢慢地撐起身子來,跪在地上,膝行進屋。

花白鳳道:“你是不是在怪我,這樣對你。”

傅紅雪臉色慘白,氣若遊絲地道:“……孩兒、孩兒不敢。”

花白鳳又道:“你總該想象你父親的仇恨!”

傅紅雪道:“……是、是,我……我父親的仇恨。”

花白鳳道:“還有那貓妖內丹。”

傅紅雪的手默不作聲。

花白鳳眸色轉冷,忽然厲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喜歡的那個女人,秋星,究竟是什麼人?”

傅紅雪有些茫然地抬頭。

他不知道母親在說什麼,看到母親充滿仇恨的臉,他似乎有些後知後覺,他搖搖頭,氣若遊絲地分辯道:“母親,秋星、秋星不可能是殺死父親的凶手,她……她那麼年輕,二十年前,她最多隻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母親,秋星和這件事無關的、無關的……”

他每說一句話,花白鳳的臉都沉下去一分。

她當了傅紅雪十九年的母親,她很了解傅紅雪。

這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

即使是挨打的時候,他也從來不為自己辯解,他時常都是沉默的,沉默得好似是一塊石頭。

可是今天,他如此虛弱的情況之下,竟然為這個叫秋星的女人說了這麼多,他這樣著急,根本看不得花白鳳針對於她。

可就是這樣,花白鳳才更加的生氣!

傅紅雪是她養大的,她把這個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捏成了這個樣子,他一輩子都得是她的傀儡!可如今,他竟然為了另一個人,在她的麵前這樣的頂嘴?!

花白鳳如何忍得?!

花白鳳怎能忍得?!

她忽然厲聲喝道:“閉嘴!”

傅紅雪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噤聲。

花白鳳冷笑道:“可你知道她是誰麼?你真的知道她是誰麼?秋九姑娘,五年前橫空出世,這江湖之中沒人知道她的來曆,對不對?那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根本就沒有父母師承,知道了麼?”

傅紅雪不解,他茫然地看著花白鳳。

花白鳳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她就是九命貓妖,她就是你要殺的那隻妖怪!!你要找的貓妖內丹,有一半就在她的體內。你的父親複活的機會就在此刻,你懂不懂?你知不知道?!你竟還妄想著和她相愛?!”

晴天霹靂。

傅紅雪瞪大了雙眼。

一瞬之間,他的大腦仿佛已完全的空白,他呆呆地看著花白鳳,隻覺得四肢都已失去了任何的知覺,耳朵也好似被蒙上了一層霧一樣的東西,叫他連花白鳳的聲音都聽得模模糊糊的。

花白鳳的嘴唇翕動著,聲音慢慢地傳進了他的耳朵。

“去殺了她,去殺了她!拿到那另一半的內丹。她不是很喜歡你麼?你這樣子回去,她一定心疼得很,那貓妖妖法雖深不可測,但你不正是她的弱點麼?回去,趁她不備,用刀殺了她,奪取內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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