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千綾沉默片刻,低聲道:“這樣啊……”
之後從死者房間裡找到的注射器和沒用完的毒/品,也證實了這個猜測。一直折騰到淩晨兩點,命案告破。
夏目千綾也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有“沉睡的小五郎”一說。
不得不說,“睡著”狀態的毛利小五郎破案的確神速,完全不複之前的胡亂推測,每一句都有理有據。
凶手就擒,是與死者熟識的人,被死者帶入毒/品的深淵,一時不忿,選擇報複。
案件總算了結,大家都困得不行,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鈴木史郎還特意致歉,表示明天返程送大家上岸時會準備禮物,聊表歉意。
“夏目小姐是要回去休息,還是……?”太宰治卻沒有動,站在原地,問夏目千綾。
夏目千綾抿了抿唇,輕聲道:“太宰先生,我們到外麵說吧。”
“好。”
“……”
.
淩晨兩三點,正是夜色最為濃重之時。先前歪歪斜斜懸掛在海麵與天際交接地方的彎月已黯淡無光,零落的星星也失去色彩,唯有遊輪上錯落的燈光,映亮露天甲板。甲板上的室外場地沒有任何人,夏目千綾和太宰治彼此靜默地走到欄杆邊。
海風頗為肆意地卷起裙擺,連帶著盛夏本該有的炎熱也被衝得潰不成軍。夏目千綾一手壓著裙子,有點後悔沒能帶一件外套出來。
就是這時,黑色的風衣落在她的肩膀上,帶著尚未散去的、混合著凜冬涼薄與新雪初霽的氣息。還沒有完全扣好的風衣下擺在放縱的海風裡被吹得颯颯作響。
夏目千綾下意識伸手,想將風衣還給太宰治,卻碰到他還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太宰治難得沒有紳士地迅速收手。他的指尖依舊貼著夏目千綾的指尖,女孩子就連指甲也和她的性格一樣圓潤,彎彎的月牙形甚至不會劃傷人。
指尖相觸,夏目千綾的眼睫顫了顫。
她不清楚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但她總覺得,不能這樣下去。
所以,夏目千綾喊他:“太宰先生……”
“夏目小姐是不是知道我想說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夏目千綾的錯覺,太宰治向來清潤疏朗的聲線在海風與夜色裡被壓低,無端生出幾分侵略感。
“……大概,能猜到一點。但也可能是我誤會了。”
齊木久留美說的“情侶”,還有哥哥的警惕、織田作之助的提醒,以及前不久鈴木園子、毛利蘭的表情,種種因素加起來,最後彙總到一起,讓她恍然間產生“原來如此”的念頭。
她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大學甚至高中期間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追求者。如果真的說她什麼都沒察覺,那完全不可能。
“雖然這樣說好像有點……”夏目千綾斟酌著詞語,說:“奇怪?虛假?但我確實是把太宰先生當成朋友來看待的……”
夏目千綾說得很慢,因為她有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和以前所遇到的那些在哥哥麵前自慚形穢的男生不同,太宰治算是第一個,哥哥不在身邊、需要她自己應對的——如果她沒有自作多情的話——愛慕者?
太宰治在夜色的陰影裡凝視著夏目千綾,片刻後,他垂下眼睛,聽到自己出奇地冷靜,問道:
“所以,夏目小姐想說什麼呢?”
太宰治垂在身側的那隻手緩緩屈起手指,近乎漠然地評估,控製這艘船
、不讓任何人發現少了一個人的可能性。其間最大的阻礙是貓咪老師,哪怕他暈船,可他依舊是接近神之領域的大妖怪。
或許,製造一場明麵上的意外也可以。那個凶手還沒有被處死,可以借用他的名義。反正已經背了一條人命,再多一條“人命”也不足為奇。
“所以,我想說的是,”夏目千綾認認真真道:“這樣對太宰先生是不公平的。”
“……”
腦海中醞釀了一半的計劃陡然被打亂。
太宰治呼吸一錯,難得錯愕地發出無意識的音節:“……什麼?”
夏目千綾做好心理建設,沒敢看太宰治,說下去:
“如果太宰先生把我當朋友,那麼剛好,我也把太宰先生當朋友,所以太宰先生給予我的善意,我能夠坦然接受。”
“因為我知道,無論是陪我找玲子外婆的哥哥,還是一起相約在橫濱遊玩,太宰先生也能夠從中得到工作之餘的放鬆與閒暇。”
“但如果太宰先生不是這個意思……”
夏目千綾慢慢垂下腦袋,赧然道:“請恕我暫時無法將太宰先生想要的回報給你。”
平心而論,雖然太宰治上門時,她都會請太宰治吃飯,但每次太宰治也會帶伴手禮登門。給她的禮物不說,單是貓咪老師喜歡得不得了的清酒,可想而知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更彆提這次的遊輪雙人遊,太宰治自己說是抽獎得來的,可她又沒在其中付出過什麼,為什麼偏偏邀請她呢?
“我不希望……不希望太宰先生在這段……”夏目千綾停頓了一下,嘗試找到一個詞語來描述她和太宰治的關係,最後她選擇了:“這段結緣裡,總是單向付出。”
“這對你不公平,太宰先生。”
“你本來是應該為抽到雙人遊而開心的,應該在遊輪上享受你的假期,而不是……一直在照顧我的想法。”
夏目千綾咬著下唇,回憶著這短短一夜的經曆:
“如果不是因為我遇到怪盜基德假扮的百合子君,太宰先生可以享受一支舞。又或者,如果不是因為我中了怪盜基德的麻醉針而昏睡,太宰先生就不需要把房間讓給我。”
“你看,到現在,我睡了好久一段時間,太宰先生卻還沒有休息過。”
“太宰先生說,你不應該讓我單獨和怪盜基德出去,可是那本來就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在此之前,我本來答應陪太宰先生跳一支舞。”
“最後,我卻失約了。”
“所以,我想說,太宰先生能不能……多在意一點自己的想法?你本可以不用遷就我,這不是你的義務和責任。”
“……”
海浪翻湧的巨大轟鳴仿佛漸漸隱去,唯有女孩子清澈而柔軟的聲線一點一點地占據全部的聽覺。
鳶色的眼眸一錯不錯地盯著夏目千綾,太宰治說不上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究竟是什麼,隻是安靜地想道,現在,他不是有點理解其他世界的自己了。
——他完全懂得了。
而大概是實在難為情極了,夏目千綾還低著頭,沒有留意到他的視線,等著太宰治的回答。
良久,夏目千綾聽見一聲輕笑。
“千綾醬……”
他這樣喊,每個音節都被他念得緩慢而溫柔。
“真的、真的、真的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