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煞鬼(4)(2 / 2)

楚留香陪了薑夫人一會兒,見她情緒恢複的差不多,便想起身告辭了。

不過在走之前,他得先拿一樣東西,“夫人可曾見過那隻黑貓?洗屍入棺之前,在下把貓交給了府上的薑德,可是薑德說,貓兒頑劣,自己跑掉了。”

他剛想摸鼻子,又下意識的放下了手。緊接著想了起來,懷裡已經沒有貓,而且衣服也已經處理乾淨,不必擔心貓毛瘙癢。

楚留香還是沒有摸鼻子。

薑夫人哀愁道,“實不相瞞,那隻貓兒,正是穎兒。”

楚留香愣住了,“夫人莫要說笑,它不過是隻普通的貓,怎麼可能會是貴公子?”

“楚公子大概沒有聽說過。坊間流傳著一些傳聞,我出嫁以前,曾聽奶娘講起。”薑夫人道,“人死之後頭七回魂,離開後便是去地府投胎。若是心中有煞,便會成為煞鬼,在二七那日回來。即便是下了葬,也會附到肉身,從棺中出來,故而又叫做回煞。在回到肉身之前,魂魄便是巨大的鳥,又或者是隻黑貓。”

楚留香道:“竟有這種說法,我確實未曾聽說。”

薑夫人說,“今日,那隻貓兒來到了靈堂,跳進棺材中,穎兒便醒來了。”

回應她的,是楚留香長久的沉默。

他一直都覺得,黑貓在案子裡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隻是怎麼都沒想到,它竟然就是苦主本人。

怪不得,那日在城隍廟中,它不停地向屍體靠近。

想來那天便是薑二少死去的第十四天,回煞之日。

薑家的命案水落石出,楚留香洗刷清白,蝙蝠島的人也不再追殺,但前方依然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薑家也會有新的開始,起碼少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五年後,楚留香再次途徑小鎮,他沒有進來拜訪薑家,隻是躲在屋頂上看了一眼。

薑府沒有了少夫人,隻剩下老夫人和一個小少爺。

小少爺雙眼緊閉,已經五歲的孩子,走路依然搖搖晃晃。

他走了幾步路,便趴在薑夫人懷中耍賴,不想再動了,他向薑夫人伸出雙手,口齒不清道:“娘,娘,抱抱!”

“是奶奶,小寶,奶~奶~”薑夫人抱起他,放慢了語□□他講話。

“奶~奶~”小少爺奶聲奶氣地跟著讀。

薑夫人溫柔地摸了摸他的眼睛,小少爺依然沒有睜開雙目,他扭過頭去,又喚了一聲,“娘?”

薑夫人眼角濕潤,“眼睛還痛嗎?”

薑小少爺露出乖巧的笑容,“不疼不疼,痛痛飛飛!”

楚留香自屋頂離開,心中五味雜陳。

或許,冥冥中真的有天意。

·

這次任務顧安寧做了三天,拿到了十個真元。

閔道長臨行前給了符篆,顧大公子和伺候顧安寧的下人們心中都輕鬆了不少,卻沒想到顧安寧還是昏迷了。

顧安寧陷入昏睡之後,顧大公子便派遣了府中的守衛出門四處尋找,年紀在六七歲,穿著藍色衣服,性格膽怯怕生的小孩。

孩子找到了許多,但無一例外,都不是顧安寧。

三天後,顧安寧醒來,顧大公子也沒有將派出去的人手招回,而是駐紮在了各地,時刻準備著迎接顧安寧的到來。

心智與身體全都如同孩童,顧大公子怎麼放心他一個人在外麵行走?

顧安寧醒來後,顧大公子麵色如常,半點都沒有提起自己做下的部署。

“安寧這次可有做夢?”

“沒有。”顧安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從在花家醒來之後,你就在問我這個問題。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直這麼問?”

自從閔道長來過之後,顧大公子也覺得瞞著顧安寧的意義不大。而且顧安寧曾與他講過,昏迷見到了藍衣瘧疾鬼,說不準還能再找到些線索。

他直言道,“其實,你昏迷的那兩日,花澤耑帶回來了一個孩子,與你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顧安寧親自參與了這件事,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還得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儘力撇清自己的嫌疑,“為什麼我沒有見……是那個瘧疾鬼?”

“是他。”顧大公子點頭,“他當著我的麵消失,消失後你便醒來了。”

顧安寧扮演瘧疾鬼的時候,被嚇得幾乎沒有理智,也忘記了自己在做任務。能完成任務就是誤打誤撞,瘧疾鬼年紀小,他的執念也很簡單。

他是疫鬼,總是被人驅趕,得不到供奉。如果想吃了,就去棺材鋪裡偷一點,或者去哪家墳前悄悄拿一些,東躲西藏從來沒有吃飽過。

沒想到他的執念與顧安寧重合,顧安寧點了一大堆平日裡吃不到的東西,正好進了瘧疾鬼的口中。執念完成後,顧安寧自然就離開了。

顧安寧依然表現的一無所知,“大哥認為瘧疾鬼就是我?”

顧大公子道:“不論樣貌還是性情,他都與你一模一樣。”

“大哥……”顧安寧無奈地笑了一聲,“瘧疾鬼是個孩子,你是如何看出他的性情?”

顧大公子慢悠悠道,“不知是誰,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吃忌口,剛至主人家便身體難受,尋了大夫。”

顧安寧自知理虧,討好地朝他笑了一下,懇求道,“我知錯了,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顧大公子沒有緊咬不放,顧安寧都這樣服軟,他怎好不答應。

顧安寧在床上睜眼躺了一會兒,覺得精神好極了,一點都不覺得困倦。

他不由思緒飄遠,回憶起了任務中經曆的事情,然後問顧大公子,“為什麼會有兄弟相殘這種事情呢?”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顧大公子問。

顧安寧不能說是在昏迷時夢到的,否則顧大公子能把他扒個底朝天。

他老老實實回答,“就忽然想到了。哥哥一直對我很好,就算是陸小鳳把我偷走之前,我們交談不多,不像現在這般親密,哥哥也一直在保護我。所以我才想不通,為什麼話本裡常有寫到,兄弟閡牆同胞相憚。”

顧大公子淡淡道,“大約是因為不知感恩,心胸狹隘。父母言傳身教,讀書明辨是非,心中善惡分明,又不為利益所惑,自然會堅守本性,堂堂正正。”

顧安寧正經讀的書不多,很少聽這種大道理。顧大公子說完,他似懂非懂,但依然將這句話記了在了心裡。

顧大公子很享受弟弟崇敬的眼神,忍不住柔和下表情,很想摸摸顧安寧的腦袋。

還未等他有所動作,顧安寧直視他的雙眼,跳到了下一個話題,“哥,我記得你以前有個未婚妻,她現在怎麼樣了?為什麼忽然沒有來往了?”

顧大公子柔和的眉眼重新嚴肅起來,他淡淡道,“退婚了。”

“為什麼忽然退婚呢?”顧安寧不解,他揉了揉腦袋,“我竟一點都記不起來她是誰,完全沒有印象。”

顧大公子:“此事說來話長。頭疼嗎?可是疼的厲害?”

“是有些疼,大概睡多了,一會兒起來走走就好。”顧安寧點頭,“大哥你講一講她嘛,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哪家姑娘?我見過她嗎?”

顧大公子:“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顧安寧看得出來,他哥並不想提這個話題。顧安寧起初提起,是因為任務中性情不善的“嫂子”給他留下了太大陰影。他上頭恰好有個哥哥,而且到了適婚年紀。就算顧大公子現在沒有成親,早晚都會娶個姑娘回來,成為顧家莊的女主人。

顧安寧想著,便記起了先前那位未婚妻。他對曾經的準嫂子沒有一點印象,聽到顧大公子這麼說,心裡更加覺得好奇。

“為什麼不能問?”顧安寧問道。

顧大公子食指彎曲,在床沿敲了敲,他眼中閃過一抹暗芒,聲音依然冷靜克製,“因為這件事,跟父母的死有關。”

顧安寧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愣的看著他,“……父母的死?”

“不錯。”顧大公子見不得顧安寧這般表情,終於伸手摸了他的腦袋,動作輕巧溫柔,仿佛麵對的依然是那個年僅十二歲便失去雙親的孩子,而不是已經十八歲的青年,“安寧,交給我來做就好。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為什麼……為什麼我記不起來?”顧安寧反手握住他的胳膊,“爹娘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發現,我什麼都不知道?哥哥,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不清楚。”顧大公子握住他的手,“我也不清楚。當時除了爹娘之外,隻有你和她在。”

“是那個未婚妻?”顧安寧問。

“嗯。”顧大公子輕輕應了一聲,“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完全可以像以前一般,開開心心的,忘記這些事吧。”

“哥!”顧安寧甩開他的手,不滿地喊道,“我也是爹娘的孩子,你憑什麼不讓我知道?”

顧大公子歎了口氣,“你已經忘記了,又何必再強迫自己記起來呢?”

顧安寧覺得不可思議,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丟失過記憶:“我忘記了?”

“爹娘死後,你昏迷五日,醒來後完全忘記了當時發生了什麼。大夫說,你可能親眼看到了死亡,故而選擇遺忘。”顧大公子平靜的聲音讓顧安寧感覺到了溫和與包容,“安寧,忘記不是壞事,現在這樣就很好。把一切交給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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