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紐蘭·阿切爾的理智一直在嚴肅告訴他,他的妻子並不具備那樣的絕佳洞察力。所以,她遭遇意外的種種原因裡,一定不包括他和艾倫之間的這段隱蔽情愫。

既然如此,他就不該無端生出這麼多的愧疚與心虛來,也……當然不必將可能還有第四個人察覺到了黃玫瑰的特殊意義,並利用這件事來實施謀殺這個猜測告訴警方和韋蘭夫婦。

“那不過是我因為太過震驚難過而產生的不切實際的聯想而已……”

紐蘭·阿切爾無數次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尤其是在得知那名撞人的車夫是個酒鬼並且淹死在水溝裡後,他的理智就更占上風了。

在阿切爾看來,這就是一場可怕又可悲的意外事故,與黃玫瑰無關,與他與艾倫之間的情感無關。

當然,和許多人不同的是,紐蘭·阿切爾倒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梅會對婚姻不忠誠。依照他的推測,應該是那個姓卡列寧的俄國人在偷偷愛慕著梅,以至於做出了一些出格的行為,所以才引發了之後的那些流言蜚語。

“梅是受歡迎的,一向如此,”卡列寧這位“情夫”的出現,讓紐蘭·阿切爾再次記起他的妻子在社交圈中是多麼受歡迎,“無論婚前婚後,梅永遠都是人群中的焦點。人們都覺得她優雅純潔又落落大方。當我和梅宣布訂婚時,很多人都在嫉妒我,波弗特、達拉特、契福斯……

總之,紐蘭·阿切爾先生找出了種種理由來說服自己,他不將黃玫瑰的特殊性講出來,是情有可原的,是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的。反之,那會讓他和艾倫的名譽一落千丈!因為,這虛偽的上流社會就是這樣。

哪怕一對男女之間的私情已經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隻要沒有公開捅破,那就是等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是無傷大雅的,大家依舊都是體麵文明又純潔忠誠的上等人。可一旦公之於眾——不管是出於何種緣由,那就是絕對的醜聞,是要被整個社交圈排斥和拋棄的。

“於我個人而言,如果有一定的必要,比如,梅這次的事故有五分以上可能性是人為設計的,那我肯定會說出真相的。不管怎麼說,在我做出要追隨艾倫去歐洲的決定之時,就已經做好了被紐約社交界除名的準備。可是,這樣的結果對艾倫來說就太殘酷了,她本來就已經飽受不幸,絕對不能因為我和梅的事再遭受到更多的嘲笑鄙夷……”

對於紐蘭·阿切爾這些天的心路曆程,裴湘自然是不知道的,也沒興趣知道。

她隻知道他的選擇阻礙了她的複仇。

如果不是已經判斷出這位阿切爾先生有九成九的可能性不是幕後真凶,裴湘在傷勢稍稍好轉的時候就會想方設法搬出這幢住宅,或者拚著兩敗俱傷,也要把這個她死後受益最多的男人弄得半死不活。

隻是,縱然裴湘幾乎已經確定紐蘭·阿切爾不是凶手,但她十分相信自己遭受的這番苦痛是與阿切爾有關係的。畢竟,一旦她這個當妻子的“意外身亡”,最獲益的就是已經心有所屬的丈夫。當然,還有那位她受傷之後就沒怎麼見過的表姐艾倫·奧蘭斯卡。

至於她的敵人同她的丈夫、她的表姐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說實話,裴湘目前並沒有太多的頭緒。

她曾經試圖分析過,也假設過,可每每都會陷入邏輯的死胡同裡。

裴湘知道,一定是自己忽略了某個極為關鍵的一環,思路才卡住不動了。一旦她想通了,那隻隱藏在陰暗角落裡的耗子就再也藏不住了。她一定要親自捉住對方,然後讓對方親自感受一下東方人發明的那個叫做五馬分屍的刑罰!

當然,為了儘早揪出幕後黑手,適當地撒撒謊和演演戲都是必要的。於是,裴湘在自己能清楚完整表達出意願的第二天,就明確要求管家,每天都要在她的房間內擺放一束盛開的黃玫瑰。

這是釣魚的餌,就看誰忍不住上鉤了。

至於麵前這個屏氣凝神等待她答案的紐蘭·阿切爾,其實並不在裴湘的主線“釣魚”計劃裡,他就是順帶給裴湘“解悶兒”的。

於是,秉承著不喜歡的人難受自己就開心的原則,裴湘滿眼真誠地回答了自己拒絕使用黃玫瑰的原因。

“自然不是因為我討厭這些花兒,怎麼可能呢?我之所以急著拒絕亨德森花店的補救提議,是因為我已經見過更美更燦爛的黃玫瑰了,就在艾倫家的客廳裡。

“對了,紐蘭,我想你也應該見過的,而且肯定記得!那些花兒是不是非常的漂亮有朝氣?哎,真不知道表姐的那位不知名愛慕者是怎麼挑選的……所以啊,既然已經見過了最美最燦爛的黃玫瑰了,我又怎麼會看得上亨德森花店裡的次等品種呢?

“尤其是——那場晚宴就是專門為艾倫舉辦的送彆宴,就更不能選擇那些次等的黃玫瑰點綴餐廳了。那顯得我們多不重視表姐呀,紐蘭,你一定和我一樣,是不是?誒,我們都希望表姐能感受到更多的重視和喜愛,對不對?”

“……對。”

——原來,梅確實是因為他和艾倫的緣故特意出門的。

這個答案讓紐蘭·阿切爾的心情更加複雜了。

原本,他今日一方麵做好了會和妻子完全攤牌、徹底說開的決然準備,另一方麵也做好了借由梅的否定答案徹底消除心靈上的愧疚心虛之情。

這兩種情形——無論哪一種,對這個優柔寡斷的男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

可是,紐蘭·阿切爾完全沒有預料到,妻子的答案不僅不能讓他解脫或者釋然,反而讓他產生了更多的慚愧之情。

好在——梅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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