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籬笆欄圈住園林,偶有幾株開校元老級彆的“古樹”枝葉超出界限，在過路行人頭頂張開青翠樹冠，然而這份陰涼也許有幾分源於它們聚陰招鬼的傳說。
鵝卵石小徑的入口插著標牌“珍愛生命,遠觀湖泊”。
鄭虎山打趣道：“說起來這座學校的三樓沒有加裝鋼條防護窗呢？”
蘇長夜虛心求教：“有什麼講究嗎？”
這話聽在正常人耳朵裡很是怪異，鄭虎山狐疑打量少年幾眼。
打個比方,如果對麵是李孤城,立刻就能get到。鄭虎山回想蘇長夜的舉止，少年能把食堂菜吃出法餐的優雅感。有些東西會潛移默化地刻在人類骨子裡,比如高考前長期的緊張壓抑，以及金銀錢財雕琢出來的教養。
“你從小接受的是貴族教育吧,小子。那你當然不能理解普通孩子都經曆過的大逃殺，高考前的孩子們有三條路,向上的人鯉魚躍龍門，向下的人越過三樓護欄，毫無改變的人繼續向前，在學校裡默默無聞,出了社會繼續可有可無。”
鄭虎山擺手。“標牌、鐵窗、頂樓大門生鏽的鎖，都是為了杜絕輕生。但是這座學校不僅沒有任何安全防護，還提供了另一種自殺方式,投湖。實際上,很少有學校會去挖湖，這等同於花錢買自殺率。”
“但是,美好的校園記憶也會終生受益吧，即使像你這樣的成年人，回憶自己的學生時代，依然印象深刻。”
哪怕在這座詭異的學校，也有洋溢青春朝氣的孩子。
每個學校都強調知識改變命運,即使那些在社會裡看似默默無聞的成年人，曾經也有過心無旁騖抗擊命運的經曆，從蘇長夜的視角來看，他們毫不遜色於奇幻故事裡的屠龍少年。
鄭虎山“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社會更操蛋，老板不會給你的辦公室加防護欄，招個新人還更省錢。”
“那如果給你選，是留在曙光遊戲好，還是回去社會好？”
鄭虎山：“……廢話，難道你會選曙光遊戲？”
蘇長夜笑了笑：“會啊。”隻有在這裡，我離我的神明很近。
鄭虎山：“？”
“所以你看，我並不完全是你想象中的樣子。”蘇長夜摩挲著吊墜，笑容就像在聆聽事不關己的懺悔，慈悲又冷漠。“你看起來更緊張了，真遺憾，我以為閒聊能拉近你我的距離。”
緊張這個詞似乎意有所指，似是玩笑又似警告，鄭虎山手心捏出冷汗，耳邊又響起少年顫抖的哭音。
‘求你了，請彆給我殺死你的機會。’
兩人沿著小徑入內，兩側綠草茵茵，草地上還修建了亭台，石頭桌椅和健身器材沒什麼規律地隨意擺放。
水陸交接處，鵝卵石變為木頭，木橋橫貫湖麵。高處俯瞰時湖泊就像小水窪，走到近處才發現，這是一頭深不見底的怪獸。
從橋上走了一圈，沒有明顯的異常。等到橋上零星幾個行人散儘，兩人繞湖搜查。
為了防止學生失足，距離湖泊一米遠的位置修建了木頭柵欄。兩名食堂阿姨剛剛度過忙亂的午餐時光，撐著欄杆悠哉悠哉說閒話。
“午安，兩位。”
阿姨轉過頭。“你是？”
“新來的校醫，今天剛報道，想四處走走熟悉下環境。”
阿姨頓時喜笑顏開。“哎呀年紀輕輕就當上醫生了，年輕有為年輕有為啊，小夥子，今年幾歲啦？結婚了沒？有沒有對象？阿姨有個朋友的女兒跟你差不多大，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蘇長夜唇角又上揚了三度，耳朵微紅，摸著後腦道：“我還沒談過戀愛呢，阿姨願意幫忙介紹實在是感激不儘，我看學校這片人造園林環境優美又安靜，正好很適合約會，第一次見麵的地點就定在這裡，您看如何？”
“啊？”阿姨懵了。
另一名阿姨擺擺手，滿臉不讚同。“這地方晦氣，平常過來散散步也就罷了，約會戀愛可彆往這裡跑，會被詛咒的！”
蘇長夜義正嚴辭。“阿姨，我們醫學生可不信這些，你可以直接拒絕我，也不用拿騙小孩的話唬我。”
眼看壞了姻緣，阿姨急道：“這可不是唬人的，鬼魂之說虛無縹緲，但這地方確實發生過不好的事情。以前有個女學生，因情傷投湖自儘了，從那之後凡是靠近這片湖的小情侶，全都分手了。”
蘇長夜靦腆的笑臉一收，目光倏然淩厲，直直望進阿姨雙眼。“從何判斷是情傷，投湖自儘是調查真相還是人雲亦雲？”
“啊，我……”恍惚間仿佛身處警察審訊室，阿姨脫口而出。“她那件事情鬨得很大，女生出生知識分子家庭，據說就是因為生前太不體麵，家長都不要學校賠償，隻希望儘快息事寧人，反正後來官方給出的說法就是自殺。”
“出生知識分子家庭，想保全顏麵息事寧人，卻又流傳出情傷說法，這不合理。”蘇長夜又逼近一步，一下子將阿姨從審訊室拉至眾目睽睽的大法庭。“是誰在中傷她，讓她的親人即使強忍失去女兒的痛苦去掩埋真相，也無法保全她最後的體麵。是誰？”
阿姨麵皮因緊張抽動。“學……學生。”
“是學生！”
“所有的學生都在傳！”
“到處都是她的照片！”
“學生最了解學生了，除了他們還有誰！”
滿庭嘩然。
蘇長夜直回微微前傾的身子，笑意重回眼底。“抱歉阿姨，我們醫學生看見病根就忍不住刨根問底，嚇到你了吧。”
“沒，沒！”阿姨抽動僵硬的唇角，邊說邊往園外退。“我們還有些事情要忙，不打擾你們二位了！”
蘇長夜若有所思，他的直播間卻沸騰了。
【老婆好凶！求你了，在床上也這樣凶我！】
【我完了，我剛才居然想求食堂阿姨的第一視角，我也想獲得老婆的注視！】
【有句話我憋很久了，作為老粉，明明剛開直播的時候，還有人喊他老公來
著】
【問就是感謝迷霧神。】
【霧門！】
【謝邀，當時在神聖婚禮現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其實新郎是我，章魚怪隻是證婚人】
【我不想戴綠帽，我先叫老公了】
粉絲負責插科打諢，主播還得乾正事保命。
鄭虎山道：“附近沒發現異常。”
“時間過去那麼久了，陸地上的痕跡早就清理乾淨。”
鄭虎山聽出言下之意，咋舌道：“喂，難不成還要下湖！？先說好，我不會遊泳。”
蘇長夜找到當時看見的假山，山體足有兩人高，三人合圍的寬度。
“你看這裡。”
鄭虎山湊過去，在大約胸口的高度，泥石灰色山體落了點深褐斑痕。
“也許是普通臟汙。”鄭虎山對於下湖一事非常抵觸。
蘇長夜道：“但是食堂阿姨證實，這裡確實發生過死亡事件。至於究竟是投湖還是他殺……”蘇長夜看向身後沉默的湖水。“來問問現場目擊者吧。”
不過這位目擊者顯然脾氣不好，所以蘇長夜做了點準備，他向鄭虎山伸出手。“給我。”
“啊？哦！”鄭虎山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連忙從背包翻出一捆長長的尼龍繩。來園林前，蘇長夜提議先去一趟體育器材室，從器械庫翻出這捆繩子，他從一開始就打算下湖。
鄭虎山忙不迭將繩子扔過去，積極道：“你放心吧，我給你放風，要是有情況，我立刻拉你上來！”
“好啊，那就有勞你了。”蘇長夜看了鄭虎山一眼，笑道：“記得把命握在手中，千萬不要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