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本翻到那一頁,畫麵裡的詩人白衣沽酒,劍走狂墨。在他站起身後,教室裡的氣氛猛然升至可燃點,李孤城的直覺告訴他,說出口的第一個音節會成為點燃一切的火花。
他遲疑了。
然而,講台上,韓美芸小臂搭在豎起的課本,直接一聲令下。“念!”
目光掃過對峙的學生,那些透明人遊戲的主導者們。
“大聲念,讓所有同學們都聽清楚。”
李孤城笑了。“好嘞,那我念了啊。”
念到“請君為我側耳聽”時,教室遍響拍桌子的聲音,學生們用書本狂砸桌麵,噪音向著李孤城轟炸。韓美芸笑了,也開始用課本拍講台,鏗鏘有力,一聲高過一聲,有節奏感的鼓點就像是在為李孤城擊篤助興。
“陳王昔時宴平樂。④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鼓樂高歌,大開大合。
等到李孤城念出那句“與爾同消萬古愁”,猶如兩軍陣前收劍回鞘,隻留清越激蕩的劍鳴回望戰場。
林妍已經不笑了。
“念得不錯。”韓美芸扔開拍爛的課本,拍拍手,道:“那有同學能談一下自己的感受嗎?”
林妍眼神示意之下,第一排的男生舉手。
韓美芸目光掃過教室,就像後方舉起的手臂全都是透明的,看向唯一沒有舉手的李孤城。
“李孤城,你來。”
剛坐下的李孤城又站起來,與他同步,後方接連響起凳子挪動聲。
所有學生都站起來了,分列兩側,讓出正中間的林妍。
“韓老師,你上課的方式我不喜歡,也不想習慣,希望下一堂課,你能改過自新。”林妍路過韓美芸,走到前門口又停住,回看一眼。“我們高二(3)班,不需要沒有長進的老師。”
其他二十六個學生緊隨其後,從講台前方一一走過,目不斜視地離開課堂。
“所以你就提前下課了?”鄭虎山這才明白,韓美芸怎麼來得這麼快。“李孤城那小子呢?”
“去探查林妍的去向了,我擔心你們這邊的情況,就跟他分開行動。”韓美芸看向蘇長夜。“湖底有什麼東西值得你以身犯險?”
“這個。”蘇長夜抬手,其他兩人這才看清他握在手中的銀白色智能手機。
韓美芸聽他說完情報,道:“所以這部手機不是死者就是凶手的東西,可是投湖事件發生那麼久,這手機都快泡爛了吧。”
“浸水後如果電池先損壞,內存芯片尚有可能修複。”蘇長夜道:“我想試試看。”
韓美芸點頭,又道:“你手怎麼回事?”
藏在袖子裡時還沒發現,蘇長夜有一隻手的掌心血肉糢糊。
“拽繩子時磨的,不打緊,一會兒去醫務室包紮一下就好。”
這可不是磨出來的傷口,雖然被水泡得微微發白,還是能看出來燒傷的特征。韓美芸不動聲色,也沒提出異議,隻道:“那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要找個地方拚那堆紙屑。”目光越過蘇長夜,看向湖岸邊的高壯漢子。“鄭虎山,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還是你有彆的打算?”
鄭虎山看著幽深湖水,似乎沒聽見身後的聲音,注意力全在那隱約可見的水草。
湖底的水草原本沒有這麼接近水麵,它們就像突然二次發育,然後猝不及防地纏住了蘇長夜。
可是不對。
儘管它們在拉鋸戰中落敗,可是身負的傷口卻不是撕裂傷。太平整了,端口齊整,有的還呈現高溫過後的失水蜷曲。
鄭虎山想到什麼,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在水中與他們拉鋸的不是水草!
蘇長夜,他早就斬斷了這些雜兵。
在韓美芸趕到前,蘇長夜就潛伏在水底,隔著幽幽的水麵與他對峙。
如果那時候,他切斷了尼龍繩,那……會發生什麼事情?!
鄭虎山扭動僵硬的脖子,回過頭去。
韓美芸的背後,蘇長夜眉眼彎彎,溫和又謙順,好似美麗又無害。
“啊,謝過美芸姐,也要謝謝你呢,鄭虎山先生。”蘇長夜笑道:“您又救了我一次,太好了。”
‘求求你,請不要給我,殺你的機會。’
看著那些橫斷的水草,鄭虎山脖頸發冷,情不自禁抬手,確認頸動脈完整。
他的舉動似乎取悅了蘇長夜,神明的眼睛豎起,輕貼薄軟雙唇。
“在我的神明注視之下,願您永保對生命的敬畏之心。”
蘇長夜輕吻吊墜。
“信我主者,向善而生。”
鄭虎山喉嚨微動,咽下口水。他很清楚,現在束起他手腳的並非信仰,而是恐懼,對蘇長夜的恐懼。
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