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夜跟著那道背影。
仿佛經曆完一場漫長的跋涉,回過神之後，麵前是那幅巨大的油畫。
神明轉過身，漆黑風衣化作潔白長袍,端坐於眾生頭頂之上。
蘇長夜怔怔望著油畫，緩緩舉起了那隻眼睛。
眼睛前方，是小時候的自己。
瘦弱、邋遢,在高燒的折磨下蜷縮成一團。
活著對於這時候的長夜來說完全沒有意義，在他快要看到死亡的曙光時,潔白羽毛倏然飄落，他在降臨的懷抱中忘卻了塵世間的一切痛苦。
這便是與神明的初遇。
“我親愛的孩子，醒過來吧，跨過命運的阻礙,我將在一切苦難的儘頭，等待與你重逢。”
高潔無塵的聲音支撐起蘇長夜的意識。
“無聊。”
一模一樣的聲音,他絕不會認錯。
透過神明的眼睛，蘇長夜看見過去的自己即將蘇醒,神明的音容越來越淡。
“等一下,請再指引我一次。”蘇長夜想要去追，雙腳卻似陷入泥潭。“神明大人,您到底是誰，為何選擇我,等等我——彆走！”
【眼睛】溫度飆升,灼痛指尖。
蘇長夜猛然驚醒,脖頸兒感受到異樣,當即一腳踢開不知何時欺近的傀儡師，朝脖子拽了一把，果然抓到一手未來得及收緊的絲線。
傀儡師若無其事收回絲線,道：“抱歉抱歉，看你突然像個失了魂兒的玩偶，情不自禁就套上了線。”
原來吊墜發熱是為了示警，神明大人又一次守護了他。蘇長夜閉了閉眼睛，壓下紛亂的思緒。
詭計，邪祟的詭計罷了。
電視機又變回了黑屏，蘇長夜重新播放一遍錄像，末尾沒有再出現那兩道身影，他方才看到的一切，仿佛又是幻覺。
蘇長夜揉了揉眉心。
從上個副本開始，眼前時不時閃現早就不存在的人，現在更嚴重了，幻覺已經開始侵染神明大人。
難道真的是什麼精神疾病？蘇長夜忽然想起來，除了初始幸運值為0，他的精神和意誌那兩欄也異於常人。
蘇長夜看向傀儡師，眼神灼灼。
傀儡師給他看得後退一步，暗中放出絲線。
蘇長夜查過傀儡師的資料，傀儡師的精神值為0這件事情人儘皆知。蘇長夜已經親身體驗過幸運值為0造成的負麵效果，那麼傀儡師的精神值一定也給他造成了某種負麵影響。
在餐廳，傀儡師堅稱看到了不應存在的第二十五名玩家。
這種現象，就和他上個副本總是看見蘇辰一樣。
“你看見錄像帶最後出現的那兩個人了嗎。”
傀儡師搖頭。“就我所見，畫麵到法師給出符紙就結束了，後麵持續了30秒的黑屏。”他說到這裡，意味深長地看向蘇長夜。“倒是你，在這30秒裡中了邪似的，要往電視機裡鑽，多虧我套了你一把。”
能直接把人套死那種。
“在畫麵的最後，我也看見了兩名不應存在的……玩家。”蘇長夜一直緊盯傀儡師的神情。
“唔，也許並非不應存在之人呢。”傀儡師食指抵住下頜，笑道：“我們隻計算了本輪曙光遊戲在這個副本的死亡玩家人數，並沒有算入上一輪。”
這確實是在沒看見道恩·博格時的正常假設，卻給了蘇長夜當頭一棒。
假如道恩·博格是上一輪玩家，那麼與他同時出現的那一位……
掌心一陣刺痛，蘇長夜鬆開手指，攤開的掌心中，【神明】的眼尾刺入了血肉。
黑焰、死滅、萬王之王、諸邪之邪，大叫著認輸最後化為灰燼的敗者。
“滾開。”
傀儡師並不在意這聲貓撓似的冷斥，雙臂環抱，微微傾身，自下而上觀賞蘇長夜的神情。
“我親愛的隊友，你怎麼看起來像個考了滿分，卻吃了閉門羹的小孩子。你親愛的家長不要你了嗎，要不要來我的傀儡之家。”傀儡師瞥了眼紮入蘇長夜掌心的吊墜。“你向神明祈求之物，我未必不能滿足，不過是換一種形式而已。”
“傀儡與傀儡師，才是最穩固的信徒與神明。我會把你變成你所渴望的樣子，因為隻有我能看清你的靈魂。脫離這副凡俗的軀殼，我來為你塑造再生之軀，牽引你的命運，永不使你走上歧途。”
聚光燈打在舞台中心旋舞的兩人，高禮帽的領舞者精準踩穩節拍，帶著懷裡柔軟溫順的舞伴享受舞曲。純白絲質手套沿著舞伴垂落的手臂劃下，嵌入鬆開的指間，緊緊壓住掌心的命運線，交握，揚臂，舞伴的身體承接下這股力量，於是甩臂旋轉，最後失力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