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第6章

劉邦在思考。

說句老實話,如果他真的傳位給劉盈,那麼他一定是做好了讓呂雉輔佐護翼劉盈的心理準備的。這種準備,甚至可以說他甚至接受了劉盈肯定會被呂雉架空的情況發生。

就像那後世人所說的,婚姻是“結兩姓之好”,是利益與立場的捆綁。當劉邦當上皇帝之後,更是將兩個家族、一個王朝的盛衰興亡都係於一身。

所以從立場上來說,他並不擔心劉盈還在的時候呂家會起什麼小心思。他們會為了劉盈的皇位保駕護航,為了將自己的血脈與整個王朝融為一體一起延續而忠心耿耿。

但劉盈死了,作為一個諡號為惠帝的平庸皇帝,在他的母親尚未去世的時候,就死了。

劉邦的目光慢慢地移向漢朝朝臣的隊列,看向此刻麵色鐵青同樣一臉恍惚甚至驚愕的兩人

——呂澤和呂釋之,他們是呂雉的兄長,劉盈的舅舅。

他再往旁邊,看見的是他的連襟,他的心腹,娶了呂雉妹妹的樊噲。原本多豪邁的壯士啊,眼下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傻傻地回望著他。

一陣無力感突然彌漫在在場四個和呂家關係最為密切的人心頭——劉盈他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他怎麼能呢!

【在劉盈死後,呂後為了維護劉盈血脈地位的傳承,以及作為外戚的呂家的延續,必須果斷做出決斷。

她選擇了立惠帝幼子即位,自己臨朝稱製,並大肆提拔呂氏一族,甚至不惜打破了白馬之盟“非劉氏不可封王”的約定,將自己兄長的子嗣分封成了諸侯王以為護翼。

可惜,這樣的舉動才是最後把呂家送上不歸路的導火線。】

非劉氏不得封王?

在場所有異姓諸侯王猛地一個抬頭,齊刷刷地盯住了這下是真的冒冷汗的劉邦了——他當然無所謂吳苪、臧荼這樣的人的目光,反正都是手下敗將或者牆頭草;甚至英布、彭越的目光他都無所畏懼,畢竟他自信這兩個正麵交手起來不如他。

唯一讓他冷汗都下來的是此刻就坐在他旁邊的韓信——連同坐在一起的張良都保持不住冷靜,臉色凝重。關係和韓信更好的蕭何更是直接滿頭大汗,隨時準備伸手去攔人了。

但是讓他感到詭異的欣慰的是,哪怕是這樣堪稱已經點明了劉邦內心不可言說的隱秘心思的情況下,韓信依舊沒有瞬時暴起。

猶猶豫豫的年輕人一會帶著點被背叛的受傷感可憐兮兮地看他,把劉邦那已經被多年的陰謀詭計磋磨地沒剩下多少的良心都看得一痛,一會又想著他的好,轉頭去幫他瞪著那些快壓不住小暴脾氣的異姓諸侯王們。

……糟糕,不存在的東西真的有點痛。

異姓諸侯王們:你在乾什麼啊楚王!你在乾什麼啊!你應該是我們的領頭大哥啊,領頭大哥!你怎麼還站在劉邦那老不羞那邊啊!清醒一點啊楚王——!

【毋庸置疑的,呂雉是一個合格、冷靜,乃至於老辣的政治家。

她憑借自己天生的政治敏感度和政治才能延續著漢初繁榮的景象,繼承了劉邦休養生息、無為而治的政治理念,注重穩定政權、鼓勵農耕、發展經濟、避免戰亂,維護了漢初社會安定和經濟繁榮的整體環境。

但是人都是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立場的。呂雉在劉盈還在的時候,她的立場是可以和漢初軍功集團維持一致的,他們所需要的都是一個穩定延續下去的漢家王朝。

但當呂雉在劉盈死後分封諸呂,讓諸呂,尤其是一些驕橫不法,甚至沒什麼功績的呂家人得以淩駕於軍功集團之上,甚至得以封侯封王。

——這難道不就是在開玩笑嘛!

你呂雉和劉邦當年為了漢王朝的穩定和漢帝的權威,聯手先後廢除了幾乎所有的異姓諸侯王,用同姓諸侯王取代了他們的地位以加強對地方的統治。

這“白馬之盟”

大家都已經達成妥協了:朝臣以軍功封侯,劉氏因血脈封王。大家都已經認可了這個遊戲規則了,結果現在你自己帶頭打破啊?

那憑什麼我們軍功集團不能封王呢?地底下的異姓諸侯王們聽了都得原地仰臥起坐,哭著血淚罵一句不公平。

這就嚴重影響了軍功集團的利益,導致了兩大勢力關係的破裂。以至於呂雉一死,以陳平、周勃為首的漢初軍功集團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誅滅諸呂之亂的行動,另外扶立了漢文帝小宗入大宗繼承皇位】

死寂。

這是遠比之前每一次在場所有人的沉默更壓抑的死寂,以至於連劉邦這樣的人物麵對這樣的情況都感覺棘手,痛苦,甚至於暴怒地遷怒到天幕的身上。

這真的是玩弄人心的鬼神啊!為什麼這樣的機密,這樣的混亂,不願意與他單獨交流,麵授機要呢?

異姓諸侯王、呂氏外戚、劉盈、呂雉、漢文帝,甚至於陳平、周勃這些跟著他打下天下的功臣集團……

這難道不是讓他舉世為敵嗎?整個朝堂上,眼下還有什麼能完全站在他這一邊的勢力嗎?他原本還可以拉一派壓一派,但眼下所有的問題一並冒了出來——你這要讓他怎麼下手?

怎麼下手啊!

長袖善舞的政治家咬緊了牙關,突然悲涼地慶幸起呂雉和劉盈好歹不在現場,沒給這已經混亂不堪的局勢火上澆油。

這樣的絕境,他該把握住的是什麼呢?他該抓住的時機是什麼呢?這黑暗中的曙光是什麼呢!

他的目光在朝臣的身上掃視著,最後宛如抱緊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停留在了張良的身上——眼下既願意幫助他穩住皇位,又有足夠的才智與謀略為他指明出路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麵色不知不覺和緩下去了的謀聖朝他歪了歪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劉邦看見了如今執著地凝視著他,等待著他一個合適的解釋的韓信。

——他明白了。

心中一下子安定下來了的劉邦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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