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2 / 2)

王文為什麼要按住商輅的升遷路啊?

他們甚至懶得為那本後來被複辟的堡宗毀版的《寰宇通誌》感到惋惜——都改朝換代了,對自己能留下些什麼東西都悲觀

點吧。

隻要在他們的現下,

日後彆再讓堡宗複辟,

這本書到頭來就能保住了。

可是這兩個大臣之間的熱鬨,就沒那麼輕易能再看了。

正正好兩個當事人還都在現場,人類看熱鬨的本性使得不少沒能沉得住氣的人都悄悄投過去了幾個眼神,想要看看兩人之間會不會有什麼矛盾。

結果商輅的養氣功夫堪稱一流,四平八穩不動如山,仿佛天幕上那個被阻礙升遷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的淡定。

而脾氣很差的王文更是幾個冷冷的眼刀子就回懟了過來,把他們看得悻悻然收回了視線。

——沒勁啊,你們沒打起來就算了,相互陰陽幾句都不做的嗎?好歹讓我們知道一下你們怎麼對上的啊。

幸好天幕給了他們解答——或者說,真不幸,他們聽到了真實的答案。

【為什麼王文要按住商輅的升遷?

明史的說法是商輅得罪了王文,於是王文用彆的人升官都是兼職,商輅也不可以搞特殊待遇,這樣最起碼表麵邏輯通順的理由壓下了商輅。

但細究一下則多少有點沒頭沒尾——商輅什麼時候得罪了王文了啊?

雖然王老大人一向敢作敢為,懟人從來不手軟,脾氣差到樹敵無數。最後明明是和於謙一起被冤殺的,結果於少保被無數人懷念成白月光,他卻被很多人覺得活該。】

這句話細究起來,其實對王老大人算不上一句友好。

可是眼下沒有人關注這個話題了,王文本人也不。

他們隻是呆愣著看著於謙被冤殺的消息,懷疑自己可能聽錯了些什麼。

雖然上皇複辟,必然會展開清洗……但是於謙這樣的人也是說殺就殺的嗎?他完全不考慮什麼叫做有功於社稷,什麼叫做百姓冤之嗎?

既然如此——沉重的壓力突然間降臨到在座每一個人頭上。

於謙都不能保命,那麼在場又有幾個人可以在上皇複辟之後得以苟活呢?

朱祁鈺情不自禁地朝事件的主人公望去,可看見的是兵部尚書堅毅的眼神,平靜著安定住他的心神。

……這倒也算是,當初那句,死則君臣同死,一語成讖了吧。

景泰閉上了眼。

【但問題是,商輅這個人脾氣好,他是真能處啊。他絕對不會有事沒事,說我去得罪一下王文的——他圖啥啊。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要拋開一般的個人私情,而抽出身來剖析兩人的立場問題——於是就不難得出,因為商輅的政治立場,他是典型的正統型文人的理念。】

朝臣恍惚的目光,伴隨著對自己命運的擔憂,又轉移到商輅的身上。

但身處在一切風波的中心,他卻依舊保持著一派雲淡風輕的平靜。

他沒為自己辯駁哪怕一句,哪怕後世人幾乎明示著王文的立場約等於景泰的立場。

【雖然他對於景泰很有好感,覺得朱祁鈺確實是個好皇帝好領導,有功於社稷,但這並不妨礙他在一

些敏/感問題上選擇站在禮法正統的角度。

他在朱祁鈺打算易太子的時候持保留態度並提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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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言力救了一些因為試圖重新立憲宗為太子或者讓朱祁鈺前去朝見南宮的官員。

他努力想要維持著一種天家和睦的氣象,試圖讓皇位的傳承最後還是能落在作為嫡支的堡宗一脈——而這對於王文來說,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所以他果斷出手,沒讓商輅的官路繼續順暢下去。

而商輅本人也許也知道這一點——但他並不在乎。

景泰選出的這些真正的名臣身上好像或多或少帶著點理想主義般的色彩:

於謙是“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錚錚氣節;王文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詬病難承君父重任的堡宗的執拗剛烈;王竑是“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驕傲自持……

商輅就是明知“世與我而相違”,也要決意嘗試,覺得世間應得兩全法的固執。

景泰八年,朱祁鈺病重,群臣請複立憲宗為太子。

商輅就是最先站出來的那個大臣,並成功依靠自己的地位和才華成為了眾臣的主心骨。

正月十六日,他在奏章上寫下了“陛下宣宗章皇帝之子,當立宣宗章皇帝之孫”這樣兼顧了景泰繼位合法性和憲宗為太子合法性的語句,引得眾臣紛紛響應。

因為簽名人數太多,奏本正式完成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呈進宮中,於是他們決定第二日封進。

然後正月十七日清晨,奪門之變爆發了。】

“……”

朱瞻基抬眼,滿是迷茫的神色。

“因為奏本簽名人數太多了,所以晚了一天,所以奪門之變爆發了……?”

他艱難地複述著天幕上的流程,期許的目光落在楊士奇的身上,渴求著博聞強記的臣子站出來駁斥他出現混亂的邏輯。

可是楊士奇沉默著,沒有開口。他靜默的眼神回望著朱瞻基,無聲地認同了他給出的結論。

就是這樣的世事無常,就是這樣的陰差陽錯。

——如果沒有那麼多人簽名,這份奏本能早一點被遞到朱祁鈺手上呢?

——如果那天,群臣寫完沒有覺得時間太晚,乾脆連夜也要遞到宮中呢?

——如果朱祁鈺能夠更早地發覺群臣心中隱隱的擔憂,早點複立太子呢?

——如果朱祁鎮能早點死,而朱祁鈺能身體更健康一點呢……?

……

沒有如果,命運就是這樣的殘酷。

【奪門之變之後,全盤否定景泰朝政,對景泰的故舊大臣進行了大規模的清洗與誅殺,“內閣諸臣斥遂略儘”“六部悉罷”。

商輅其實比起彆人來算得上一句幸運,他是堡宗曾經欽點的三元及第,又態度鮮明地保過朱見深的太子之位。哪怕在這樣殘酷的政治/清洗之中,他也沒被怎麼波及到。

正相反,堡宗還

挺欣賞他的,在複位的前幾天就召見他進行了一番安撫,表示自己決定保留他的原職,讓他得以繼續效力。

可以說,在這樣堪稱老天厚愛的條件之下,隻要商輅願意附和幾聲奪門一黨的主張,反手打擊一波景泰的朝臣,他的官運肯定依舊是一帆風順的。

但是商輅拒絕了。他忍受不了和石亨、曹吉祥、徐有貞等等這些的奸臣、佞臣同流合汙的恥辱,拒絕了奪門一黨試圖將自己小人行徑抹去的請求。

於是在被構陷汙蔑之後,他靠著上書自陳和宦官搭救,最後才勉強撿回了一條命,被貶為民,終天順一朝不曾起複。】

朱祁鈺等待的答案落了下來,直刺痛著的,極冰冷著的宛若一根根針紮一般落入骨髓的痛楚。

是啊,當他失敗了,他所努力過的一切都將是一場荒謬的笑話。

就像他沒辦法容忍朝堂上始終暗流湧動,逼迫著他遵循著所謂“孝悌之道”,始終對於朱祁鎮這個舊主帶著點不切實際的念念不忘的勢力。

朱祁鎮一旦複辟,就沒辦法容忍下朱祁鈺八年來培養起來的,所有的政治勢力。

這是他不得不爭的局勢,一旦坐上皇位之後就沒辦法避讓開的死局。

他收回落在天幕上的目光,平視著眼前的群臣:有王文一般早有定論的,有陳循高穀一般一時無措的,有王直胡灐一般閉目不語的。

以及突然被後世的劇透撕破了理想,愣神住的商輅,和望著一朝血流成河,就算知曉自己身亡也不曾驚懼,眼下卻失神了的於謙。

——這些人的當中,又有多少能與他同路呢?

朱祁鈺突然感到發自內心的疲憊。

“……沒關係,不要緊。”

朱瞻基吞了一口護心丹——這之前喊的太醫不是派上用場了嗎,麵色有點蒼白地安撫著被他的身體狀況再度嚇了一跳的宣德朝臣們。

“這次正統在祁鈺那孩子身上,他不會牽扯進去這種麻煩的□□之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緊緊攥住了衣擺,以使自己麵部的表情顯得不那麼扭曲。

——他會處理好一切首尾的。

【直到成化三年,憲宗感念商輅當年為自己說話的舉動,將他調回了朝廷,繼續身居內閣,兼任六部要職。

比起最後憤然辭職的王竑,商輅在成化時期的官路走得就要順暢的多。

在此期間,他重視並解決了許多民生問題,多次勸諫皇帝修身,努力革除弊政,並且利用自身的名望,繼續參與進了許多朝廷大事的解決之中,保住了錢皇後的身後尊榮,穩住了孝宗的太子之位,最後被世人評價為成化時期的一代賢相。

可以說,如果商輅哪怕隻做到了這些,他的美名已經足夠流傳下去了。

但是我們前麵提到過,景泰名臣的身上都有點奇妙的理想色彩。】

理想……嗎?

商輅呆呆地看著這個詞彙,他從天幕開始論述之後就知道自己的

主張肯定不能被後世人完全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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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竟然漸漸湧上的是難以言說的悵惘。

他猜到自己會乾些什麼了。

但是啊……他忍不住悲歎:到了那種地步,他就算能為他們的身後名奔波一番,所做的又有何裨益呢?

死人是不能複生的啊!

【所以,成化五年,商輅上書為奪門之後受到迫害與汙蔑的蕭鎡、俞士悅、項文曜等人伸冤平反。】

現居刑部尚書而能身處此間的俞士悅看著天幕上已然垂垂老矣的自己,神色複雜地站起了身,對著商輅略一拱手。

年過古稀的人了啊,那時他都該是退休的年紀了吧。結果還被強行送去鐵嶺戍邊——如果不是他身體還算得上能抗,壓根等不到商輅這句平反吧。

商輅半讓開他的作揖,不敢受全。

【成化六年,商輅上書為曾與他共事許久,接近於景泰的內閣首輔存在的陳循洗冤。】

陳循離商輅更近,兩人的交情也更真誠幾分。於是此刻無需多言,他隻沉默拍了拍商輅的肩。

【成化十一年,商輅上書,“極言王有社稷功”——他到底還是沒敢直言,沒敢期望能直接恢複景泰的皇帝尊號。

但是,夠了吧。這麼多年的政治侮辱,難道還不足夠嗎?

已經六十二歲,白發蒼蒼的老臣,腦海中回首著當年那個三十六歲就步入內閣,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

在他政治生涯結束之前的最後兩年,為當年那個同樣年輕著的存在許下了一個甚至稱得上渺小的期許。

——請複郕王徽號。

就算不願意承認他曾經是個皇帝,也請收回“戾”這個諡號吧。

這對當年的景泰皇帝來說,太羞辱了。】

朱祁鈺沒有說話,他映著天幕白光的眼眸隱隱閃動著水色的光澤,可到底沒有宣泄出來。

【萬幸的是,朱見深在這時展現出了一個皇帝該有的寬容風度。

他最終放下了這個叔叔當年為了自保,廢除了他太子之位的芥蒂。

給這位為大明江山實際上付出良多的統治者,複上尊號為“恭仁康定景皇帝”】

【曆史會證明誰是明君賢臣,誰是昏君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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