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 / 2)

從堡宗和孫太後甚至沒辦法和朱祁鈺正麵對抗,保住朱見深的太子之位就可以知道,景泰對於朝堂的掌控力度還是足以做到讓皇位可以順利傳給自己兒子的。

至於未來堡宗一脈會不會反抗,我估計他是想要徐徐圖之——畢竟他當時年紀正輕,應該還沒想過自己可能早逝的命運。

可惜的就是,朱見濟在被封為太子之後的第二年早夭,朱祁鈺所有穩定自己的法統的措施都被這讓人措手不及的不幸打亂。之後他偏偏又膝下無子,儲位空虛。

這就讓本來平靜下來的朝堂重又動蕩不安起來了。】

朱元璋默然住了。

後世人並沒有過多強調他玄孫的喪子之痛,隻是輕描淡寫地從政治原因分析了他因此遭受的打擊。

可是老朱感同身受般領會到了那份苦楚,那份掙紮在心口仿佛整個人被撕裂開一般的絕望。

作為皇帝,朱祁鈺失去了保證自己法統,穩定自己皇位的繼承人;而作為父親,他失去了他的獨子。

唯一的兒子啊!怎麼可能不放在心尖上疼愛呢!

就這樣突然著的,天有不測風雲地離世了——

朱元璋突

兀地跟著虎目含淚,在朱棣若有所感轉過頭來的時候一把按住了兒子的腦袋,不讓他看見自己已然濕潤的眼眶。

“等後世人講完,陪你爹我,再去看看你大哥。”

萬幸他除了標兒,到底還有個能耐的兒子可以支撐家業。

朱棣隱隱感覺到了,那隻按在自己腦門上的,曾經強健有力的手臂此刻卻在微微顫抖著。

於是他沒反抗,順從地“誒”了一聲。

他其實也有點想大哥。

【也有人提出過,既然景泰沒有兒子,那他為什麼不過繼呢?不管是過繼堡宗膝下哪個兒子,哪怕抱過來一個旁支的也行啊?

好問題,我們首先刨除掉景泰自身不信邪,不肯相信自己才二十幾歲卻生不出新兒子的個人情感,來看看過繼這事行不行得通。

堡宗一脈肯定是不行的。原因無他,還是法統和宗統的問題。

堡宗的血脈,不管原本繼承皇位的概率大不大,孝道的壓力和“父死子繼”的標準天然就要求他們親近堡宗。

畢竟被過繼給景泰也是父死子繼,選擇認堡宗為法統來源也是父死子繼。那麼他們為什麼要選擇繼承自身法統就微妙不穩,甚至還是小宗出身的繼父而不是根正苗明的生父?】

“並且,就算有堡宗血脈被過繼給他,估計倆人心裡也難以完全真正親近起來吧。”

朱瞻基歎氣,伸手默默撫平自己額角已然有點疼痛的神經。

堡宗的血脈會害怕景泰生下親兒子,那麼自己將會落入比原來更悲慘的境地。而景泰天然會排斥與自己有競爭的堡宗一脈,在確信自己無後之前,對於堡宗的兒子一定會是不冷不熱。

“宋朝仁宗英宗舊事,尚且曆曆在目啊……”

他長歎息一口氣——朱祁鈺怎麼敢賭呢?

他又不是聖人,他做不到啊!

【而選擇旁支則更加不可能。

因為宣宗總共就他和堡宗兩個兒子,選任意一個旁支都代表著皇位傳承給的不再是宣宗的血脈。

堡宗和孫太後母子倆絕對接受不了,朝堂上宣宗的舊臣也絕對接受不了,更關鍵的是朱祁鈺甚至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堡宗之所以能在景泰年間,不管實際待遇如何,最起碼活下來了,一大原因就是這一點。

我分析一下朱祁鈺在景泰四年之後,對於堡宗的處置問題,大致是以下這些考慮:

自己有後,弄死堡宗→自然萬事大吉,說不定連堡宗的後人都不需要動手。

自己沒後,弄死堡宗,但沒弄死堡宗的後人→皇位肯定傳給的是堡宗的後人,自己這個殺父仇人肯定不存在身後名這種東西了。

自己沒後,弄死堡宗加堡宗一脈→很好,宣宗絕後了。朱祁鈺當場就得崩潰無顏見親爹。

這就是擺在景泰麵前,讓他為之困擾痛苦,於是不得不留下堡宗性命的根源。】

朱祁鈺:……代入感過於強烈了,建議彆這麼紮心。

明明尚且還處在喪子之痛的餘韻當中,還被迫聽著自己未來兩相為難的局麵,朱祁鈺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割裂的痛苦之中。

所以他能弄死朱祁鎮嗎?他能立馬弄死嗎?他定得下決心不管自己身後名到底如何都要去弄死朱祁鎮嗎?

腦海中的思緒一片混亂,他怔怔地望著天幕。

朱瞻基沉默了:他也不是聖人。哪怕知道了堡宗未來乾出來的一眾混賬事,他確實也沒辦法接受自己可能絕後的下場。

人都是有私心的。

所以這才是朱祁鈺最為掙紮糾結著的苦痛。

【儲位空懸的幾年,其實在朱祁鈺尚且能夠掌握大權的時候,也沒什麼特彆大的風波。

雖然也有頭鐵的正統派支持者,比如鐘同,就公然說出了“父有天下,固當傳之於子。乃者太子薨逝,足知天命有在”這樣接近於指著朱祁鈺的鼻子罵,說你兒子死了都是活該的詛咒之言。】

“混賬玩意——胡說八道!”

陳循被這突然在耳邊炸響的怒言一驚,下一秒就看見那原本在景泰手邊放得好好的茶盞瞬間在地麵上粉身碎骨。

他第一次見朱祁鈺這樣徹底的,沒有絲毫內斂的暴怒,仿佛多年來的溫文在此刻都被撕成了粉碎,餘下的隻有不加遮掩的悲痛與狂躁。

但是——陳循隻跟著戚戚:誰家當父親的被這樣當麵辱罵早逝的獨子,不會怒發衝冠呢!

【在鐘同上疏之後的兩天,更有頭鐵人士章綸發表了更進一步把景泰的理智往死裡踩的暴言:“上皇君臨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親受冊,是上皇之臣也”

好家夥啊,您這是乾脆連景泰這個皇帝的位置都不肯認了是吧。

等到再往後廖莊上疏,哪怕言語較這倆被大怒的景泰拉下去往死裡打的頭鐵人稍微委婉一點,但他提出的希望景泰“奉天下以事上皇”,“時時朝見南宮”,甚至希望能讓朝臣們也能夠日常朝見上皇的幾個要求……

額,這很難不讓前幾個月才被人噴過說,是堡宗臣子的景泰聯想到複辟之事吧。】

天幕的語調依舊是比較輕鬆的,可是景泰的朝臣卻聽不下去了。

他們隻是此刻望著已然站起身來,整個人低下頭去,脊梁柱隨著後世人的一字一句微微顫抖著的朱祁鈺。

他的拳頭攥得很緊,以至於眼尖的人都能看得見那指縫間滲出來的血色。

但比起血滴先落地的,是水滴的聲音,在他們眼前暈染在地麵。

這個時候什麼語言都該是無力的吧,又有什麼樣的言辭能夠安撫住突然發現,原來除了死後,自己生前也沒得到正向認可的,瀕臨崩潰的皇帝呢。

——“恕臣冒犯。”

緊攥的手被強硬而不傷人地展開了,朱祁鈺望著掌心中的鮮血淋漓,恍神中抬眼。

——是於謙。

除了於謙還會有誰呢?除了忠心體國,會害怕他這個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存在傷了身體,所以社稷動蕩的於少保還會有誰呢?

於謙是社稷臣……不會是和他完全一道的忠臣。

他忠於的是天下,是百姓……不是他……

可是最後,朱祁鈺還是握住了於謙的雙手。

“縱然我有負於天下,又何必惡言向一稚子而去呢——!”

他徹底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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