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含加更)(2 / 2)

劉邦對此表示很無賴:雖然朝廷沒什麼錢,但是這可是給了他們一個出仕的機會誒。

能夠發揮自己所長,宣揚自己的學說,難道這還不夠讓百家那些做學問的人滿意嗎?大不了隨便給點唄,朝廷就這麼點錢,你看著辦吧!

這邊放棄鑽研困難的君臣二人在討論曆法,那邊知道大頭肯定在自己身上的文臣謀士三人組則是在細究字眼。

“其實如果具體分

析一下,倒也不難理解。”

陳平反倒覺得有點可惜:“暖溫帶形容的應該是大澤鄉一帶氣溫比較暖和,不如北邊寒冷。”

“半濕潤應該說的是河流眾多,雨水豐沛。”

更了解楚地氣候的蕭相接過話頭:“季風的話,應該指的是楚地一年中按照時令不同,會刮起特定的風。”

他回憶了一下往昔的記憶,半帶著遺憾,又含著點沒早點發現的追悔:“其實認真歸納一下就能發現了,但是我們先前也沒具體記錄過這些。”

“東南方向吹過來的風,往往都會帶著潮濕的水汽,然後就容易下雨,莊稼長勢也好;而自西北方向吹來的風就乾燥陰冷很多——這些是不是該讓農家去好好研究研究?”

陳平歎了口氣,跟著點頭:“這也就是我先前可惜的地方了。”

但這可惜倒也不沉重,隻是對於自己沒能節省點力氣的淡淡惋惜。

“後世人隻告訴了我們一地的情況,那麼天下其餘的方位呢?這些就該是我們具體去探索的了。”

張良反倒笑了起來,伸手輕輕拍在陳平的肩上:“但要是後世人沒點破這一點,我們又怎麼會去關注這些呢?”

“能有一點的靈感已然是饋贈了啊。”他的聲音輕柔地含著笑意:“我們作為當祖宗的,怎麼好意思萬事靠後世,或者依靠著這不知何處的鬼神來幫助呢?”

於是陳平也跟著莞爾,點頭稱是。

【那麼我為什麼會說,這不是兩個法外狂徒欺騙懂法分子的故事呢?

誠然,隨著睡虎地秦簡中徭律的一節出土,很多人都將目光看中了其中的一條——因為大雨而導致的延期,懲罰會被免除。甚至就算不是因為大雨,懲罰也不過是罰錢而已。

這樣堪稱翻天覆地一般對於秦法嚴苛這個論點的認知的衝擊,使得陳勝吳廣起義的合理性在很長時間受到了質疑。

但是家人們,在這裡我要提出一個你們可能沒在意的點。

睡虎地秦簡中的這一段,是針對徭役的。它確實可以說明漢朝人對於秦法的嚴苛程度可能進行了汙名化抹黑處理,秦法具體的量刑程度是否嚴苛還有待後續我們具體分析。

可是對於陳勝吳廣這夥人來說,他們不是去服徭役的啊。

他們是戍卒,是要去戍守邊疆的部隊,是軍隊!

他們要遵守的是軍法啊!不是一般的法律啊!】

劉邦對著後世人那句抹黑與汙名化沉默了一會,隨後隻是默然地挪開了眼神。

後世人的朝代距離他們實在太過遙遠了,遙遠到所有的喜怒愛憎,都無法再影響到他們的本身。

可是做出了那樣,在後世人口中頗為不齒的事情的皇帝,此刻確實極平靜的,甚至麵容和煦的。

但是對於現在的漢朝來說呢?

他們想要穩定自己的正朔,保持自己的法統,就必須去批判秦朝。

站在漢朝皇帝的立場之上,劉邦完全不會覺得自己有做錯什

麼。

——這是政治。

而其餘的人甚至比他的反應更小,韓信更是看著那句軍法有些被哽住了的無語。

沉默了半天,他隻能匪夷所思地發問。

“軍法要是還不夠嚴苛,那軍隊還能有戰鬥力嗎?”

萬幸的是,後世人肯定了他這個觀點。

【軍隊的紀律管理一向是很重要的一點。雖然古代軍隊的軍紀和道德基本上都不能和我軍媲美,但是不管一支軍隊的作風到底如何,所有能打勝仗的軍隊必須有一條鐵紀。

——服從命令。

實際上,軍隊“失期當斬”這件事在古代是真的很正常,完全稱不上一句司馬遷用以抹黑秦朝——漢朝自己的軍法裡頭也寫著這一條呢,司馬遷要是敢說這是抹黑,當場得跟漢朝將軍們貼身肉搏。

你如果偏要說,哎呀馬遷對漢武有意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不定暗暗擱這指桑罵槐呢?

——那也大可不必啊!

漢朝的軍法最早是韓信和張良兩個人編次的,司馬遷對這兩個人的喜好大家基本上還是可以讀得出來的吧?他至於因此順帶抹黑一下這兩個他還算喜歡或者同情的存在?

如果這還不足以說服你,那麼司馬遷還寫武王伐紂的時候,就說了失期當斬;采納了《國語·魯語》中,大禹因為防風氏後至而斬殺了他的說法。

這兩個人,總不會還有人覺得是在抹黑了吧?】

“?”

劉邦哪怕是看到了那位叫司馬遷的,出場率很高的史學家對他的好曾孫心裡懷揣著偏見,此刻都不由為他憐憫一把。

怎麼什麼陰謀論都可以往他腦門上扣啊?

人家就是一寫史書的,就算也許夾帶了一些個人感情,啊比如說先前講劉啟的時候也提到的待遇問題。

但後世人也不至於所有猜測都往人身上跑吧?這麼不相信他一個人寫的書,那乾脆全都彆看了吧!這世上所有寫史書的難道不都有私情?

特意被後世人點明被偏愛的張良韓信兩人:……有點離奇。

心知肚明自己估計是被同情的那個,想到上一次後世人所說,異姓諸侯王沒一個落得個好下場的言論,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的韓信,心下也隻能懨懨祈禱:他最好是很早的時候病死了,因為青年早夭所以才被那司馬遷同情。

就算不是病死……

他一時之間也迷茫到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有種想要在得知真相之前逃離的衝動。

……隻要不要落得個,太/恩斷義絕的下場,好像也可以吧。

【我們可以再等換一下,在漢高祖十一年的時候,請記住,是漢初百姓剛剛經曆過秦法“嚴苛”,所以甚至對秦律進行微調過後的劉邦時期,就發生了一件和陳勝吳廣當時相似的案例。

有一個叫“毋憂”的男子,被征發為戍卒,身份地位和陳勝差不多。但沒有到達戍所,他就逃跑了。

他認為自己隻是不服從徭役,被處罰應該

是罰錢,所以逃走得很自在,被抓到了之後還不服從判決結果,認為自己罪不至死。

結果上報到朝廷之後的最終判決依舊是維持腰斬不變,按軍法處置。

所以陳勝吳廣說得那句“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

,現在看來,合理嗎?

可太合理了啊!

我們當然可以站在所謂道德氣節的高地上批判這群逃兵。可是對於他們來說,秦朝又不是真正的心之所向,抵達遙遠的邊疆之後肉眼可見的是死路一條,嚴苛的軍法沒給他們被寬裕的機會。

人在絕境中往往是很難考慮太多的,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往往都是孤注一擲的。無所謂了吧,你們後世人罵就罵吧!

他們陳勝吳廣,在當時,確實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劉季杵著腦袋,看著天幕上麵容之間隱隱帶著點焦慮不安的兩人,感同身受般咂了咂嘴。若是身旁有酒的話,他估計絕對不會吝惜這一杯敬意的吧。

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就算誌向遠大的人,在開始的時候,又何嘗心中不會有萬一失敗的擔憂呢?

首事者的名號從來不是那麼好得的。

後世人大可以用之後的目光,說他們點燃了秦末起義的開端。可是當事人的心中,難道會知道這場起義之後是四麵八方起義之士紛紛來投嗎?

不可能吧。

【陳勝吳廣所在的這支隊伍大約九百人,由兩名被稱為將尉或者縣尉的軍官統率,相當於帝國軍製什伍製的兩個五百人長。在他們的手下,尚且有近十名的百人長和近二十名屯長。

而陳勝和吳廣雖然也隻能算得上是這隻隊伍的屯長,地位並不高。可若是了解過帝國曾經征兵的人,都會對他們能夠進入軍隊驚訝到側目。

因為秦漢的兵製以及士兵的社會地位,和後來比如宋朝的賊配軍就壓根不是一回事。】

“?”

韓信迷惑:雖然在秦末那樣的亂世,不管是哪一方基本上都顧及不得什麼兵員的來曆,能上戰場打仗就行。章邯甚至還把監獄裡的囚犯們都薅出來了。

可這不代表,在國家正常運轉的情況下,一定要把罪人悉數塞進軍裡吧?

不對。敏銳的大將軍再品了品前麵社會地位這四個字,臉色一下子微妙中帶著嫌棄。

你彆告訴他,是在那宋朝,士兵的地位風評和賊人都差不多了。

多掉價啊!

好荒謬啊!

【秦朝是以武立國的國家,在商鞅變法之後,耕戰就成了帝國機器的驅動能源。軍隊成了國家的根本,從軍立功成為了秦國很多國民出人頭地的主要途徑,是一件極光榮的事情。

甚至,我們如果再往前追溯到三代西周乃至春秋的時候。那時候從軍作戰尚且還被認為是隻有“國人”,也就是貴族階層才配接觸的事業,秦朝的士兵基礎相較起來已經擴大很多了。

但即使擴大了士兵來源,秦朝最青睞的士兵,主要還是出身家境小康的中產家庭:有恒產,家底支

撐得起一般的生活用品的支出負擔;偏偏又尚且稱不上大富大貴,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作戰的決心和動力就很充足。

整個人由於家庭的未來還需要自己去奮鬥,又因為在成長環境中接受到了良好的家庭和社會關照,對待家庭和國家都具有很強的責任心。

多年以來帝國這樣的選人標準,使得它培育出了一個龐大的擁有土地財產、爵位、尊嚴的中產階層,這就成了帝國優秀而穩定的兵源。】

韓信默默地把這幾點記住。

未來參軍的門檻,就按這幾條然後再加上幾點寫吧。

韓信:並非無奈之舉的話,其實並不是很想帶一些平均素質很低的士兵。

能吃點好的,他乾嘛還要為難自己挑戰難度啊?

【而如今征發戍卒竟然都征發到陳勝吳廣這種閭左頭上,甚至還讓他們當上了屯長?

秦代的閭左,那裡麵估計還夾雜著不少的流民。

這和前麵一對比,你就可以看出來,秦末這會,是真的疲民力啊!

甚至不僅疲民力,突然間征發這樣的人進入部隊。本身就為自己的統治增加了隱患。

秦朝政府會給這些被征發的士兵準備盔甲武器這些一般人沒辦法拿到手的東西,可是就像我們前麵說的,選擇中產家庭的一個原因:一般的個人生活消耗還是得自備的。

可是閭左們本身生活就已經夠貧窮了,在這種情況下,你怎麼強求他們有什麼忠於秦朝、建設大秦、無怨無悔的高尚情操呢?

於是當陳勝吳廣殺掉了理論上由秦朝廷直屬的兩名縣尉,一番鼓動外加鬼神之說的引誘下來,整隻部隊輕易地就選擇跟他們一起掀起反旗,也就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了。

——更彆說他們還出身自陳郡那片反秦熱土,偏偏此刻身處又是歸屬於蘄縣的大澤鄉。

當年項燕率領著數十萬楚軍,就是在蘄縣,與王翦麾下的六十萬秦軍交戰,最後兵敗自殺,楚國因此亡國。

也就是說,一群楚國舊土出身,反秦意誌向來高漲的人們,偏偏在楚國的國殤之地,亡國之始,聽見了一個極富語言藝術和人格魅力的首領的演說,對他們打出了象征著故國的英雄項燕,和象征著曾經期盼過的仁政的扶蘇的旗幟。

太巧合了,也太命運了。

仿佛一切都是剛剛好,被預估一般的巧合。這麼說來會有人陰謀論好像都不算稀奇了,但是事實確實永遠都是這般的魔幻。】

天依舊是黑著的,狂暴的大雨依舊無情地傾瀉在這片水澤之處。

而火光自黑暗中霎時燃起,照亮的是九百人齊刷刷袒露舉起的右臂;而聲音突然整齊地喧囂爆發,撕裂了寂靜:

“張大楚國!”

“複興大楚!”

風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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