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 / 2)

那柔和的白光一如它來時般悄無聲息地消散了,隻餘下滿室的靜謐,讓旁觀著一切時局的陳平,都有種恍如隔世般的茫然。

他心裡倒真切期望剛才不過是之前天幕現世過於震撼,於是午夜沉眠而出現的迷夢。

可是那當然隻可能是他的妄想,空氣中都仿若實質的冰冷,讓他不能更清醒地認識到,這確實是現實之中發生的故事。

唯一的局外人,心中歎著口長氣,沉吟了片刻,目光還是飄到一旁的謀士身上。

原本四平八穩著,儘管也眉眼間為著那對君臣而稍帶了點擔憂,可到底也算是片葉不沾身般從容的張良,最後卻難得措手不及,被後世人一句感慨帶了進去。

他低頭垂著眸,本就麵容偏向線條柔和的文臣,此刻淡然著神色,靜默著不曾開口,反而真多了幾分尋仙問道似的縹緲。

但,其實倒也沒後世人口中那麼感傷。

因為後世人那言簡意賅的鮮明對比,最開始話音入耳,思緒也不由為之一顫,稍被帶偏的張良平複收斂好心緒,冷靜下來的頭腦就明白了自己先前的誤導。

閒雲野鶴——即使不曾聽聞過這樣的說法,思及漫天浮雲的閒散和仙鶴的指代,他自然不難理解其下的含義——本來不過就是他未來,用以逃避風波的手段而已。

滅秦複韓是他曾經的理想,而漢興之後,劉邦試圖收攏皇權的舉措理當對他來說是曆曆在目的。

在天幕上一回將矛盾徹底挑明之後,張良在直麵問題的鋒芒之時,才終於叩問清楚自己的內心,決意對過往視而不見。

可是如果不那麼逼迫,他就不得不承認,逃避也許會是他解決韓國與漢朝之間爭端的舉措,是他真心所想,希望如此的發展。

那就遠稱不上淒涼了。

至於名門貴胄的出身?韓亡以後,再顯赫的身世也不過過往雲煙,江湖顛沛多少年,自始皇帝下令緝捕刺客的尖鋒中逃過生,那時的艱難與胸中困苦,豈不遠超修道清苦。

於是他抬眸,正對上左手邊含著關切望來的陳平的目光,沉默著搖頭,示意著自己的平和。然後眼神回轉,望向那邊相對攢聚起的三人。

那邊的氣氛遠比他們二人壓抑,還剛巧,是他們沒辦法插手,也沒辦法給劉邦出點什麼主意的局麵。

——劉邦可能也不需要。

應和著後世人最後的論述,全然將內心那莫名的感觸不加遮掩地釋放出來,他半闔住眼,注視著眼前的韓信。

他不知道後世人的揣測到底能有幾分真假,畢竟那時的自己,與韓信相處的時間恐怕遠超於現下,那時感情的厚薄,太虛無縹緲的東西,他自個都琢磨不清。

可是哪怕原本的自己,有的是七分的喜意夾雜了三分的憐。他眼下也要表現出,比那更多更複雜深沉的君臣之情。

所以他眨了眨眼,放任那酸澀占據自己的肺腑,伸手按在了韓信空出來的肩頭。

那上麵原本蕭何的手已

經鬆下去了。與其對比起來,

還是太過年輕的將軍,

早在光幕尾音剛落的刹那,反手就摟了回去,框住了丞相的手,將自己埋進對方的肩背。

“這次不會再那樣發展了。”

劉邦把先前蕭何安撫韓信的話語再重複了一遍,語氣是低沉中儘可能地和氣。

“我相信劉恒會比劉盈做得更好。”

“而你會是他上位的保障,是他未來在位的左膀右臂。匈奴南下的刀鋒也會因為你的存在而頓住方向——”

室內隻有他一人的話語在孤寂地回響,伴著窗外時有的呼呼風聲,讓劉邦心底那隱隱的焦躁都更勝了幾番,連眉頭都緩緩收緊。

他厭煩韓信此刻的沉默,或者說,是對這沉默背後,巨大的,難以掌控的未知感,萬分帶著焦慮的厭煩。

韓信和他大吵一架也好,對他喊打喊殺也好,甚至實在控製不住他自己的情緒與動作,和劉邦現在就扭打作一團都行。

反正兩個人現在都手無寸鐵,隻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為了之後漢家皇位的傳承,劉邦願意冒著那個風險,在混亂中繼續說服韓信。

用利益也好,以感情也罷,隻要手段得當,隻要能把時間拖延到劉恒的長成。

但韓信就是沒有他意料中過激的反應,沉默到讓劉邦都無言,不得不再一次認清,他其實不完全了解韓信的事實。

可是蕭何知道,這無言並不是默然,不是風平浪靜。

他能感覺到急促的呼吸,隔著布料暈染著他的肩頭,框著他的手臂在顫抖著,連帶著一路向上,渾身都是顫抖著的,顫抖著試圖將自己緊貼往蕭何的方向。

沉穩的知己默許了。他姿勢有些艱難地探出手去,遲疑了一會,還是撫上了韓信的腦後。

反應先是肯定的反抗,比他想象得還激烈些。可是下意識掙紮的動作抵到他之後,又被回過神的將軍強行克製下來。

於是蕭何繼續,順從著韓信原本的動作,讓他可以將腦袋全然靠在自己身上,繼而向下,動作很輕地摁著他額角抽搐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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