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1 / 2)

滿室歡歌響,宴飲正酣時。

這是一場宴會,一場不曾對旁人言說,但與會者都心照不宣知曉自己是在瓜分勝利果實的饗宴。

豪族的來客斟滿了金樽,澄清的玉液伴著他舉手的動作溢出了杯口,卻沒人心疼這點世人眼中昂貴奢侈,對他們來說卻從來不算難得的名酒。

他舉杯向坐在上首的太守,臉上露出一個朦朧清淺的笑意來。

世家子弟自有所謂的“風骨”,他的行事也從來不帶自己鄙夷的“市儈諂媚”。外表神清氣朗風姿清越的士人,於是哪怕舉著酒杯延請著上位,表現出來的也是一派“清風明月”般的自矜。

“有賴府君之力,吾家小小家業才得以稍稍保全。”

他歎氣:“陛下到底太過薄情。”

“南陽說到底也是陛下龍興之地,怎麼能不多念幾分舊情,與其他地方等同視之加以度田呢?”

話說到這裡,太守的手也是微微一顫,官場上前幾出人頭滾滾帶著血雨腥風的消息又重現在眼前,讓他也不免為之戚戚後怕。

“是啊……陛下本來眼看著是聖德寬厚之君,誰知等天下真正一統後卻……害,不提了,不能提啊!”

老匹夫。

世家子聽見這話就在心裡低罵了一聲:你不就是覺得當初自己是挑了個脾氣好,好糊弄的皇帝,眼下卻發現對方的棘手,遺憾沒辦法早點發現改換門庭另捧他人上位,眼下木已成舟無可奈何而已吧!

就這想法你也配宣揚自己忠君愛民?多少有點荒謬!

把自己放上道德的至高位鄙夷了一會對方的人品,他臉上和煦中帶著點親近的神色卻絲毫沒有改變,隻作同樣欲語還休的姿態應和了幾句,最後又是唉聲歎氣。

“是啊。況且吾家家業雖薄,可到底是家裡人幾代積攢下來的家底。僥幸在亂世中得以保存,縱然比他者寬裕少許,不也是吾家代代之力嗎?”

“陛下一朝令下,就要將我們父祖傳承下來的家業獻出——”

他甚至應景地紅了眼眶,伸手揉搓出幾分水色。在太守含著憐憫的眼神中沉默整理了一會自己的儀表,最後拱手帶笑,感激的眼神望向對方。

“幸好有府君施以援手,不然吾家又何以生存呢?”

笑死,田畝相連,僮仆盈家,自我都能標榜起詩書傳家,甚至豢養家丁武裝的那種小小家業?信你才有鬼!

太守心裡啐了這厚臉皮的世家子幾口:還保全於亂世,你家亂世操刀搶占了彆人多少家業心裡沒數嗎?就你們世家豪族掌握的財富田地,陛下不朝你們開刀才怪。

甚至度田隻不過是清點乾淨你們的財產,都沒真的讓你們上交呢,就這開始悻悻然作無辜之態了,簡直惡心!

外在披著聖賢君子一張皮,內裡恰似蛇蠍虎豹一窩聚!

可是大家都是為利而來,哪怕心裡都瞧不上對方,表麵上的溝通還是要做好。

於是兩人又是相互吹捧了一

番,各自陳述自己所謂的委屈,隻唱念做打做出一派直臣伸冤的表象,將官宦勾結,隱瞞度田實情的實質悉數淹沒在心照不宣的遮羞布下。

反正天高皇帝遠,那位陛下哪能對他們乾出來了什麼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呢?他們也沒有對賬本上該寫的東西太過刪改,隻不過玩了點廣田但薄,統計不密的把戲而已。

那位陛下怎麼會知道呢?

——刀劍的鏗鏘插入進了歌舞的歡笑。

在眾人都沒來得及回過神的時候,一切都停滯了。

酒杯從手中滾落到地麵,潑灑出的美酒染濕了同樣價值不菲的鞋麵,可持有者卻沒來得及哪怕蹙眉。

樂器從樂師的手裡砸落碰壞了身,錦緞自來者的身上飄搖了風。

隨後是映著月光的寒芒與黑夜中鋥亮,搖曳的火焰在畫壁上映下沉重的影。

潑灑的鮮血染紅了潔淨的地麵,“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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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癱坐在地麵,被這突然發生的變故震撼到目眥欲裂。那世家子的頭顱在地麵上滾動著旋了個彎,不偏不倚,臉龐正對上他的眼。

那還帶著些茫然便已然身首異處,甚至來不及痛苦哀嚎的神情,正正好踩在了他驚恐的神經之上。可是他長大了嘴,卻隻敢發出無聲的尖叫。

當那操著刀,刀劍還往下滴著血的為首者向他望來的時候,他滿腦子隻裝著一件事。

——快跑。

可是腿軟到無力站起的人,最後也隻能下意識地依靠手臂的力量將自己向後撥弄,甚至有一隻手還因為那人冷厲的目光,而下意識捂在了嘴前。

他沒死。

因為來者掏出了詔書。

——他是官員,皇帝給了他最後的一點寬容,讓他可以先走一遍固定的收監流程,再被秋後問斬。

不,這哪裡是因為皇帝的寬容呢!他是要拿自己當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他沒有因為前麵幾出的血案而退縮,那就由他本人來成為新的血案。

“呸。”

為首的武將最後啐了一口,在他絕境逢生卻注定要走上另一條更為漫長而同樣絕望的路,因此似笑似哭已然崩潰的臉上,評價的語調是全然的輕蔑。

“蛇鼠一窩。”

他上馬揮刀,對著身後殺氣森然的騎兵,唇角勾起的笑意都帶著點血氣的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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