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小蝦(2 / 2)

方老太爺問道:“衙門裡,怎麼說?”

今天上午方家門口就聚集了一群激憤的讀書人,嚷嚷著什麼攝政王篡權,叫老太爺出來做領頭人,去攝政王府討個說法。

為著和攝政王的那點過節,他們方家已經丟了大半名聲,出去遊曆半年的大少爺,回來後還記著給落香小姐報仇,一個月前跑到宮裡鼓動先帝,後來也落個無疾而終的結果。

打那,老太爺就決定徹底退出文壇,之前連搬家的事宜都在商量了,大年初一的,好不容易有個好臉色,那些讀書人又跑過來把老太爺給架起來。

為了一大家子,老太爺隻能裝病不出。

更沒想到的是,不過一個時辰,府衙那邊便來了人,將那些人都給帶走了。

老仆其實覺得那些讀書人活該,嚷嚷地挺熱鬨,能有什麼用?一個個穿的都是補丁衣服,可見原先的大周皇室也沒給他們什麼好處,鬨個什麼勁。

就大周現在的樣子,叫什麼有差彆嗎?

“聽說王府已經送去話了,關個一天半,畢竟他們是新年裡給王爺找的不痛快。”老仆低著頭說道。

方老爺子點了點頭,“沒事就好。”

伸手翻開案頭的那些先聖典籍,方老爺子不由歎了口氣,越來越多的變化,都讓他覺得,聖人的這些智言,已經有些沒用了。

他在心裡自問,如果是先聖遇到攝政王這樣的人,會怎麼處理呢?

京城這裡得到王府的消息比較早,在一些比較遠的府城,便是還沒有得到消息,家裡有人被關進去的,天色昏暗下來都還在府衙外麵守著,想打聽一些消息出來。

衡省府衙,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手裡牽著一個同樣穿著補丁衣服的小孫兒在大門口來回走著。

朔冬時節,這祖孫兩個凍得跟兩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

一個書辦從衙門裡走出來,看見那兩個,停下來問旁邊的差役:“怎麼還在那兒等著呢?”

差役穿得大厚棉襖,懷裡還抱著個暖爐子,搖搖頭道:“我去勸了,不走,一定要問問大人,她那兒子騰生什麼時候能回去?”

“騰魚躍這小子,發表慷慨高論之前,怎麼就不想想家裡的老娘和兒子?”林書辦罵了句,把差役懷裡的暖爐子要過來,走去說道:“騰老夫人,你回家去吧,天兒這麼冷,彆凍著孩子了。”

老太太有些局促不安,不接那暖爐,隻問道:“大人,我們家魚躍,什麼時候能放回去?他沒有壞心,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得軸了。”

“知道,早年我還和他一起讀書,知道他的為人,意氣才氣都是有的,當初咱們衡省的衙門班子重建,他要是應了知府大人的召,現在說不定比我還風光呢。”林書辦這話是真心實意說的,“您老回去吧,關進去的都是讀書人,想來王爺是不會有什麼嚴厲懲罰。明天您再來看看。”

“唉唉,”騰老太太答應著,看了看已經冷清下來的衙門口,再看看凍得嘴唇發青的小孫子,決定回去。

但是心裡卻很明白,她兒子和那些人是罵攝政王篡國,好比一個家,有了新的當家人,您上去就罵,說他搶了原先當家人的家業,他能不把這竄出來的人給好好打一頓?

回到西城邊上一處破爛的茅草屋圍成的院子裡,騰老太太牽著孫兒走去隻有一個草棚頂的廚房,摸索到打火石,燒了一鍋水。

“小蝦,”騰老太太拍了拍趴在她膝蓋上,烤著火睡著的小孫子,“奶奶給你裝個熱水瓶,你抱在懷裡暖著,待會兒吃過糊糊,就睡覺去。”

騰小蝦很乖巧的揉著睡眼起開,不一會兒,懷裡就被塞一個玻璃瓶子,一晃,裡麵的小水泡就上下晃蕩。

這個瓶子是奶奶在城裡的一個雜貨鋪子裡買的,隻花了三文錢,聽說京城的還便宜,一兩文就能買一個這樣的瓶子。

有的還是帶著蓋子的,他家這個,不帶蓋,是奶奶找一個木塞充做了蓋子,小蝦覺得比那些帶蓋的還好看。

他抱著燙手的玻璃瓶,用袖子隔著皮膚,卻也覺得很快暖了起來。

“奶奶,爹為什麼要罵攝政王?”小蝦仰頭問正在攪麵糊的奶奶,那碗裡是大半碗黑紅的紅薯麵,一家人已經吃這個大半年了。

老太太攪著麵糊,對小孫子道:“你爹太傻了。”

“彆人都說爹是個呆書生,”小蝦說道,“爹是讀書讀呆了嗎?奶奶為什麼要讓爹讀書?”

騰老太太想到讀了一輩子,連個童生都沒考上的老頭子,罵道:“還不是你爺爺那個老死鬼,你爹還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他就讓你爹背那些知乎者也。”

“那我們以後怎麼辦呀?”小蝦愁眉苦臉道,“奶奶老得都洗不動衣服了。”

與其說老得洗不動衣服,不如說洗衣服十幾年把人勞累得這麼老了。

“不是還有我們小蝦嗎?”老太太把糊糊漏到鍋裡,一個個晶瑩的團團落在鍋底,滾開的水也平靜下來,漸漸地滋養出一圈小氣泡出來,老太太才轉身對小孫子道:“我們小蝦隻是個小蝦米,咱們一輩子有個溫溫暖暖的小家就好了,不要去想什麼龍門。”

小蝦點點頭,附近的人都喜歡笑話他爹,說他爹是沒有越過龍門那條魚,因此他知道這個典故。

“奶奶,等我長大了,有力氣了,我就去京城買玻璃瓶,然後賣給彆人賺錢。”

隻有灶底的殘存中的微光中,捧著吃飯的兩祖孫說說笑笑,從寒涼的夜幕下看,竟然有幾分溫馨的感覺。

又一日,中午,冷黑的府牢中響起腳步聲,之後是幾個舉著火把的差役走進來,將臨近好幾個牢門都打開。

“走吧,王爺寬仁,不跟你們這些書生計較,以後都注意點,再有下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當時那些被放出來的人,一個個像是鵪鶉一樣,等離開陰暗的府牢,站到冬日中午暖和的陽光下,才有人小小地呸了聲。

騰魚躍抄著袖子,凍得嘴唇烏紫,一個人湊過來,說道:“騰兄,這件事我們讀書人不能就這麼認了,要不然千百後的史書上,該如何評價我們這一朝的書生?”

騰魚躍看了這人一眼,穿著織錦的襖子,外麵還披著一個狐裘,這三個晚上他們坐在一起的,這人的家裡打點著送進去一盒吃的東西,雞鴨魚都有,他當時饞得都留口水了,這位兄台也沒有說分他一點吃。

再想想,這兩天,斷斷續續的,其他人都有家人打點著送飯,隻有他什麼都沒有。

騰魚躍笑笑沒說話,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穿著補丁衣服的一老一小。

“娘,”他走到跟前喚了聲。

騰老太看這兒子凍得烏紫的嘴唇,問道:“牢裡的飯冷吧?”

騰魚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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