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情緒影響,寧姝也嚴肅起來,問:“怎麼了?”
他回:“尚雲宗想要你,宗內竟也應了,我本想去找你,正好你來了。”
陸恒很清楚,定是掌門想處理寧姝,借著這個由頭,把她趕出明正宗,他壓著怒火:“我不會讓他們成事,我給你安排一處躲藏之地……”
寧姝鬆口氣,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見他在籌算,連忙說:“師兄,我答應了。”
陸恒還有一個字沒說完,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
他難掩詫色:“你,答應?”
寧姝解釋:“這件事,捭闔劍和我說了,我正好想去尚雲宗瞧一瞧。”
陸恒:“若尚雲宗不懷好意……”
知道他擔心自己,寧姝對他笑了笑,說:“捭闔劍那性子,是信得過的,就算真的有事,我是神女呀,我有自保能力。”
無聲呼吸片刻,陸恒才垂下眼眸,聲音微啞:“真的想好了嗎?”
她語氣隨和,如要出遠門的朋友那樣:“嗯,我來和你說一下。”
陸恒手指撥弄桌上茶壺,問:“要去多久?”
寧姝不能確定:“一個月?或許不用一年吧。”她這個身份,一旦去尚雲宗,不可能和徐辛夷一樣隨時能回來,在這個世界,已經一年多了,任務也走到中後期,她篤定,應該不會再花一年。
陸恒咬了下嘴唇。
寧姝這是第一次,發現他這麼明顯的低沉,過去他總是溫和的長輩,幫過她許多的忙,這次她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擅自決定離開,讓陸恒難過了。
她連忙給陸恒倒杯水,遞過去,順帶說:“師兄,你放心,我去了尚雲宗,咱們還可以用傳音符聯係,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瞧著她指甲圓潤,雙手捧著杯子,這點小討好與乖巧,讓陸恒笑了笑,他接過杯子放下,反而端起提梁茶壺,給寧姝倒了一杯。
他拿起自己那杯茶水,當酒水般,朝寧姝一敬:“那,祝你一路順風。”
寧姝心中微澀。
到底是分離在即,她拿起茶,淺笑:“是我敬師兄。”仰頭,一飲而儘。
上好的碧螺仙山白茶,入口甘甜清爽,順著她的喉管,沉到她的丹田裡,暖融融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流動四肢百骸。
陸恒沒碰他自己的茶,他轉著茶杯,小聲說:“寧姝,你知道,神女的下場麼?我查到一些東西。”
寧姝想起萬年前神女的遭遇,不由一歎:“會被祭祀。”
陸恒又說:“如果尚雲宗,是想把你欺騙過去,將你祭天,可如何是好?”
寧姝撐著下頜,說:“師兄放心吧,我不會被人欺負的,你看以前,我半分靈力沒有,捭闔劍都沒在我手裡討到點好處,現在不同往日,你看我的靈力。”
為了讓陸恒放心,寧姝試著凝了下靈力,她忽的皺眉:“咦。”
她身體的靈力一陣乾澀。
之前隻要她想,她體內醞著的靈力,便能如瀑布傾瀉而出,她還能吸取四周的靈力,如此反複,十分適合修煉。
可現在……
驀地,她眼前模糊起來,撐著下頜的手一軟,險些摔倒,下一瞬,一個微涼的懷抱,從後麵擁住她。
他溫和的聲音在她耳畔,呢喃:“小心。”
寧姝這才發現,不止是靈力,她的手腳,竟然也發軟,用不上力,她吃力地抬眼,看向陸恒,發不出聲音,隻能用嘴型:“師……兄……”
那杯茶,居然有問題。
是陸恒給她下東西。
隻看她軟倒,陸恒一個橫抱,將她攬在懷裡,他眉目凝結愁色,說:“阿姝,你看,你太容易相信人了。”
“阿姝”這兩個字,在他唇間出來,多了幾分溫柔到極致的繾綣。
“這樣怎麼能去尚雲宗,你會被人欺騙的,”他語氣裡是濃濃的擔心,“所以,我來護著你吧。”
寧姝的眼皮越來越重,已經看不到陸恒的臉,但他的臂膀十分有力地擁著她。
讓她明白,這一切不是夢。
她終於是闔上眼睛。
陸恒的呼吸輕輕淺淺,灑在她麵頰上:“阿姝。”
阿姝。
我的阿姝。
他仔細盯著寧姝的睡顏。
她皮膚白皙,頭發濃密烏厚,頭無力地靠在他肩上,頭發一綹一綹地垂散,修長脖頸,也揚起一道漂亮的弧度,雪白細膩得刺目。
那脖頸脆弱,好像一個用力,就能將她扼死。
可,他怎麼舍得。
他緊緊擁著她,神色在些微痛苦過後,突的溫柔若水:“對不起,阿姝。”
徐辛夷以為,他掌管明正宗成為習慣,把什麼都認為自己的,其實,正是因為什麼都不是自己的,才想拚命抓住點屬於自己的東西。
現在,他終於抓住他的全部,牢牢的。
他低下頭,一個吻,落在她眼睫上。
.
徐辛夷禦劍,等著寧姝歸來,她說她要去處理完事情,才和他一起去尚雲宗,隻是,他從正午等到傍晚,金烏西垂,落日餘暉鋪灑大地,仍不見寧姝。
他再等不及,先去問白穆:“你看到寧姝沒?”
白穆對他可沒好臉色,誰讓尚雲宗要走了寧姝,他說:“不是跟你走了嗎?”
徐辛夷顧不得素養,直道:“屁,人影都沒看到,躲哪裡去了?”他下意識以為寧姝糊弄他,心口有點焦亂焦亂的。
白穆也皺起眉頭,說:“去浩蕩峰找陸恒吧,她說了找他告彆的。”
徐辛夷闖上浩蕩峰時,陸恒臉上還有病後倦怠:“寧姝不見了?不可能,我看著她下山的。”
徐辛夷指著陸恒,怒道:“最好不是你在搞鬼!”
隨即,徐辛夷幾乎跑遍整個明正宗,但就是連個影都沒看到。
寧姝就像突然的,蒸發了一樣。
這期間,他差人看著浩蕩峰,確定陸恒每天都在浩蕩峰,他傷勢還沒好,都不怎麼出門,也不用處理宗內事務,而他一個外宗人,在明正宗的動靜未免大了點,找的還是一個毫無靈力的弟子,未免叫人詬病。
尚雲宗也來人勸他回去:“捭闔劍,既然找不到人,我們先回去,托人再看看就是。”
徐辛夷煩躁得緊,但以兩宗如今的乾係,也不能久留。
他禦劍往明正宗外去。
越想越不對,徐辛夷突然劍鋒一轉,不管身後他人的呼喚,禦劍朝浩蕩峰去。
陸恒還在看書,徐辛夷就拿劍指著他:“說吧,寧姝去哪裡了?”
“陸恒”慢慢地翻到下一頁,他抬起眼眸,一片冷淡:“寧姝不見了?不可能,我看著她下山的。”
徐辛夷恍然大悟,一劍斬下麵前那人的頭顱——那根本不是陸恒,而是一個傀儡!
這種術法,不算高明,卻十分狡猾,浩蕩峰本來就是陸恒的地盤,這段時日他在養病,不曾在眾人前露麵,一般人哪想得到,他居然用這招金蟬脫殼!
徐辛夷氣得直咬牙,身側捭闔劍也瘋狂顫抖著,主人的殺意,讓渴血的衝動流淌劍身。
此時此刻,一艘華貴的木船漂浮半空,如遨遊海洋。
船中,陸恒手上的傀線一段,他低頭慢慢地將線條收好。
被發現了啊。
比計劃中的早一點,不過,他早就離開明正宗。
以前按部就班的日子,尚不覺得如何,誰讓他是神子,誰讓他出生便如此,現在方發覺,明正宗是鎖住他的牢籠。
他逃出來了。
收拾好傀線,陸恒走進船艙中。
船內的東西,無不精細,正中央一張大床上,用的是天雲紗,此紗薄似雲彩,十足的華貴,若隱若現中,床上躺著一道身影,薄被蓋住她的腰和雙腿,露出曼妙的曲線。
她緊緊閉著眼睛,尚且沒有恢複意識。
入鞘的雪劍,被陸恒放到她手上,雪劍也親昵地貼近著她。
陸恒的眼神,突地變得很柔軟。
他的殿下啊。
他躺在寧姝身側,手指珍重而輕緩地拂過她的臉頰,鼻尖在她鬢發處蹭著,克製親吻的衝動。
隨即,他的手從上麵握住雪劍,隔著雪劍,兩人的指尖,似有若無地觸碰著,隨後,他的指尖用力下壓,勾住她的手指。
雪劍被兩人緊緊交握。
陸恒的呼吸,粗重起來。
他輕輕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