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一聲，表情再度恢複了那副桀驁且懶散的模樣，她利落起身，在身後未來恭敬的豎起耳朵的動作下，深吸一口氣，大步朝著屋外走去。
“走，我們去——”
——“上課。”
————
空曠的訓練場上，肢體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卻沒有想象中的悶哼聲。
兩道身影，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在訓練場上打的有來有回，雖然大多數都是男人在給少女喂招，但是不得不說，饒是禪院西原，也忍不住暗暗心驚起來。
對麵的黑發女孩穿著利落的武道服，動作乾淨利落的努力模仿著對方的動作，男人卻在冷靜中清晰的看到了其間蘊藏著的瘋狂。在思考之下，每一擊都狠戾到讓人發指。
無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
摘下了眼鏡的禪院西原不再掩飾自己特殊的赤紅瞳色，雙眼中寫滿了複雜的神情。他的額頭上滑下冷汗，看著眼前表情認真的少女身上漸漸增多的青紫傷痕，在白皙纖細的皮膚上尤為明顯。
天知道，他已經收了力，這些傷痕大多數都是少女自己造成的。無論是主動迎擊為了給自己造成傷勢，還是隻是單純的不躲避自己並不致命的攻擊，都足以讓她本就不抗折騰的身上傷痕累累。
要知道，這些傷痕可不隻是看著嚇人，即使是禪院西原也不能保證，自己在受到這樣的傷害後，依舊保持著正常的麵無表情。
隻是……
禪院西原的雙眼不自覺的染上了認真的神色，他看著對麵努力認真的少女冷漠的表情，眯了眯眼睛。
雖然在資料上就事先得知了，從前的禪院晴禦無論遭到怎樣的欺淩，依舊能保持著麵無表情，他也斷然沒有想到，她的忍耐度能夠到達這樣可怕的程度。
——倒不如說，她能對自己這麼狠。
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雖然經曆了昨天的那次震撼，以及在傍晚彙報時得到了禪院直毘人的命令，但禪院西原在此時此刻才真正的對眼前的這個少女刮目相看。
或許……自己對她的定義要再次更新了。赤紅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他的動作不再收斂，相比方才的試探，現在的他招招更加接近於真正的體術。
而在禪院晴禦的視野下，她非但感受不到疼痛，隻能有一個肢體相撞的概念，而且不知為何，明明已經困得頭腦發昏，可眼前的動作還是無比清晰，清晰到她幾乎能看見禪院西原的每一個特殊的細節。
禪院晴禦的反應——很快。
現在唯一跟不上她眼睛的，並不是抗擊打能力，而是她的體能素質。
通俗來講，就是雖然看得見，但是無法做出對應的反應動作。
禪院晴禦越打越煩躁，眉心緊緊蹙起，臉上暴躁的情緒顯而易見。
這大概就像在打格鬥遊戲，明明網速很快，但是你的破鍵盤，和慢如烏龜的手速完全跟不上的體驗吧。
加之精神困倦給人天生帶來的脾氣暴躁，禪院晴禦感覺自己想在的怨氣能養十個邪劍仙。
好難、好慢、身體被頂開……
好弱啊！！
啊……不爽。
這家夥，難道是用了什麼能力讓我雖然看見他的進攻，但偏偏就是無法攔下的爛招了嗎？！混蛋！難道是下馬威嗎？！
還以為昨天的那個就是下馬威來著……居然在這裡等著我？！禪院晴禦的臉色一點點黑了下來。
（然而，她並不知道的是，有時候擁有了過於強悍的軟件，卻沒有配備霸道的硬件的話，就是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於是，能清晰看到禪院西原每個動作的晴禦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對方拳勢的變化，她眉毛一挑，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順應著改變了對抗的動作，雖然遲鈍，但好歹還是防住了。
隻是力道還是不夠，一段烏青瞬間在纖細的手腕上形成，禪院西原雙眼一亮，他萬萬沒想到，即使自己突然改變了風格，少女居然也能在一瞬間接上自己的動作。
震顫著的赤紅瞳仁和對麵平靜不耐的墨綠色眼眸相對，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共同在訓練場上激蕩著。
禪院晴禦沒有用驕傲的話語，也沒有用倨傲的神色，她就隻是用最直白的話語和動作，狠狠的推翻了禪院西原的認知。
這個一向隻注重利益的禪院家一級咒術師，曾經啟蒙過無數自稱“天才”的少年少女的他，第一次在一個少女的身上體會到了——
——什麼是真正的天才。
就當他激動的情緒讓他全身心的投入到這次教導的時候，對方的少女忽然在他最享受的時候猛然間打開了他的手。
“啪！”
少女忽然後退一步，暫停了眼前的戰鬥，她的臉上寫滿了不滿的神色，即使是一向精明的禪院西原，此時也是被突如起來的變故打了個措手不及，臉上浮現出茫然的神色。
俏麗小臉上呈現出煩躁的表情，和對麵長著精明反派臉的茫然表情相對，這副滑稽的場麵在空無一人的訓練場上出現。
“喂！！”禪院晴禦毫不客氣的發了火，她墨綠色的雙眼宛如毒蛇一般冷漠，在禪院西原不解的目光下，臉色一黑：
“你這混蛋……”
“這麼慢，是在耍我嗎？！！”
……
…………
“哈——？！！”
————
在聽到了禪院晴禦的後話後，禪院西原哭笑不得的明白了對方的火氣到底從何而來。
一邊苦笑，一邊為自己居然罕見的被衝昏了頭腦，上了頭。畢竟再怎麼說，對方的身體都隻是一個從未經受過訓練的少女罷了，就算反應神經再快，肢體到底還是強度不夠。
於是，在接下來的教導中，禪院晴禦煩躁的情緒在漸漸步入正軌的學習中漸漸平息了下來，無論是強度訓練還是招式的模仿，她都做的十分到位。
不得不說……認真起來的禪院西原還是十分靠譜的。
雖然總是一幅利益至上的模樣，但是到底還是擁有著一級咒術師的身份，無論如何實力都不弱於一般咒術師。
更何況，能被禪院直毘人欽點教導這些天賦卓絕的“天才”的人，也就在側麵體現了他的質量之高。
對上那雙認真的赤紅色眼眸，對方那張奸商的臉居然能如此簡潔明了的說出動作要領，這讓晴禦頗有些意外。
看來雖然長著一張喜歡偷奸耍滑的臉，但是在某些方麵居然還意外的認真嘛。
得到了禪院晴禦如此“高”的評價的禪院西原並不知道，現在的他認真的看著晴禦複製下他的動作，腦海中卻是不自覺的浮現出昨晚和家主大人交流時的畫麵。
——善於察言觀色的他看得出，家主大人對晴禦小姐的重視，恐怕不像那些來通知的下人們口中的那麼簡單。
想起對方在背對自己時，那話語中蘊含的某種情感，加上昨日見到了晴禦的實力，又聯想起五條家近年來新出的六眼神子……
……眼前的情況，不由得禪院西原不多想。
他赤紅的眼眸中閃現出重重的計算，看著晴禦一動一停的重複著手上的動作，那快速熟練起來的一招一式，漸漸散發出獨屬於她自己的獨特氣勢和彆樣的壓迫力。
不知為何，透過那道小小的身影，腦海中回蕩著禪院直毘人的話語，禪院西原忽然看到了一個高挑的女子一擊一頓的動作，那比現在要淩厲千百倍的動作，那和眼前少女極為相像的麵孔。
隻是相比如今稚嫩的麵孔，那張臉上更多的則是成熟和可靠的模樣，眼底的專注和隱晦的不耐煩和現在如出一轍，隻是臉上若有若無的疲憊和成熟，讓人明白，這兩人並不是一個人。
或許說——
——並不在一個時期。
赤紅色的瞳仁微微收緊，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雙眼漸漸激蕩起一股深色的咒力，他的雙眼微微睜開，術式發動的如此突然，讓沉穩如他也是猛地一顫——！
看、看到了！
他的表情忽然變成了無比專注的模樣，緩緩抬起頭，頗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少女，在對方的動作之下，禪院西原捕捉到了——
——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