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皚眼中帶著堅持，可阿皎並不想讓他看到。
他們都清楚，繃帶之下的是什麼。
最終謝皚放棄了，兩人一起頂著紛紛落下的雪，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皚終於開口，“疼不疼啊？”
阿皎老實搖搖頭，伸手接住樹上落下來的枯黃落葉，“不怎麼疼。”
確實不怎麼疼，就是有點冷。
他當時的狀態不太好。
謝皚沒有問阿皎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因為他知道原因。
他隻是說了最近大家的情況。
一個一個地說著，還說著被阿皎救下來的那些人。
“挺好的。”
“大家都挺想你的。”
是啊，都挺想他的。
他們最開始不知道阿皎在哪裡，謝皚也沒想過要告訴他們，但是後來他們回槐樹村給親人掃墓的時候，看到了謝父和謝母墓碑旁邊的無名墳墓。
沒有名字，就這麼埋在了謝父和謝母旁邊。
那時候，大家就知道，那是謝皎的墓。
那是一直找不到的，謝皎的墓。
那裡麵埋著一個翻遍了世界也找不到的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回到了父母旁邊。
他們雖然不像阿皎那麼聰明，卻也不是傻子。
“想我做什麼？”阿皎手中拿著枯黃的梧桐葉子，看著小雪花在上麵慢慢堆積，隨口問道，似乎有些戲謔，“讓我看著你們帶著自己的老婆和女朋友啊？”
對單身狗這樣可不友好啊。
謝皚喉頭一哽。
是啊，他們都在往前走，要麼已經成家了，要麼快要成家了，隻有謝皎被留在了過去。
隻有他留在了過去，安安靜靜，沒什麼人知道。
“哥，你要是哭出來，等一下嫂子肯定會笑話你的。”阿皎扭過了頭，並沒有看謝皚，輕聲說，“當然，我也會笑話你的。”
雪越下越大了。
“我該走了。”
“不能留下來嗎？”
“我不能留下來。”
不止因為謝皎已經死了，還因為謝皎會被這個世界排斥。
即使是轉世，他也不可能會轉世到這個世界。
這些話阿皎並沒有和謝皚說。
“那你現在呢？不是回來了嗎？”
阿皎側頭，風吹起雪花，紛紛揚揚一大片，掛在脖子上的圍巾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強風吹起，在夜晚的路燈下飄蕩著，細碎的頭發被風揚起。
眉眼一如既往地溫柔，眼睛帶著笑意，“啊，我隻是回來看一看你們。”
“我走後的世界，還不賴不是嗎。”
也不知道在同誰說。
漫天大雪仿佛要擋住人的眼睛，謝皚突然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弟弟。
“……從前你累了大哥可以背著你走，阿皎，對不起，最後那一程我沒能像從前那麼多次一樣帶著你走過。”
“爸爸知道我沒有保護好弟弟，一定會生氣的。”
到最後，謝皚還是沒有忍住，聲音帶上了哭腔。
“大哥已經做得很好了，是英雄呢，爸爸知道了肯定會很高興的。”阿皎任由謝皚抱著，沒有掙紮。
“以後大哥不能背著你走了，你要小心一點，慢一點，不要著急，不要摔倒了……”
摔倒了，我們都不在，沒有人能扶你起來……
懷中一空
…………
【走吧。】
【你還好嗎？】
【我很好，是一段愉快的旅程。】
已經從夢境世界脫離的主人感覺到那份小心翼翼，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確實很好。
因為他很清楚，他剛才經曆的並非是單純的夢境。
單純的夢境不值得祂專門將他帶到這個世界來。
那應該是一段記憶，一段真實發生過的記憶。
小笨蛋平時笨了一點，卻深知人的底線是什麼，至少祂絕對不會拿阿皎的過去開玩笑，也不會私自做主去編織一段美好的夢境。
他並非是沉浸在虛幻之中的人。
夢境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即使那夢境的內容是他一直渴望看到的，是他期待著的，他也不會沉浸在其中，祂絕對不會去這麼做。
所以……
他方才經曆的，是一段真實。
唯一與真實不同的地方，大約就是他的存在。
婚禮是真的，那些未來也是真的，隻是沒有他的存在而已。
真實的情況，並沒有他的出現，其他大概沒什麼區彆。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阿皎剛才經曆的，是一段真實發生過的真實，那是屬於他那邊的世界，所能給他準備的最後一份禮物。
而這份禮物需要媒介才能看到，這才有了這個世界之行。
否則的話，以這個世界的情況，並不會優先到這裡來，隻是因為魘夢可以成為媒介而已。
【你喜歡嗎？】
【喜歡啊，看到他們都過得不錯，難得見到故人一麵，即使他們並不知道，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是嗎？】
【你喜歡就好，阿皎，生日快樂。】
阿皎一怔。
他的生日在十二月三十一號，一年的最後一天，此時被祂提起他才想起，本丸之中的時間似乎到新年了。
他將自己的生日給忘掉了。
原來，是生日禮物啊。
【……謝謝。】
忘了同大哥說，他現在也過得不錯了。
他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該出去看看了。】
該從這個夢境世界徹底脫離了，外麵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
遙遠的另一個時空。
這個世界很多事情其實不好解釋，就比如說現在。
躺在床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小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女人，隨後悄悄爬了起來走到陽台，在陽台上點了一支煙。
過了這麼久，他依舊沒有學會抽煙，每一次抽煙都會被嗆到，嗆得狼狽不已。
在陽台一支煙抽完，陽台的玻璃門再次被打開了，穿著睡衣的女人走過來。
“吵醒你了？”
謝皚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煙給滅了，溫聲說。
“沒有，怎麼突然起來了？”
謝皚看著頭頂的星空，末世之後的星空比之前明亮了很多，滿天星辰。
“做了個夢。”
“噩夢？”
“美夢吧，夢到了我們當初的婚禮。”
謝皚眼中帶著笑意，在心底補充了一句——夢中的婚禮，阿皎如約而來，給我當伴郎了。
而不是像當初一樣，我隻能帶著一張照片去接親。
“這確實是一個美夢啊。”
女人感歎道，學著謝皚的樣子趴在陽台上看著星空。
謝皚不再說話。
穩定下來之後，也沒有那麼多事情需要他處理了，他有了更多的時間，跟著一個從前是美術專業的年輕人學了畫畫。
他擔心等到將來老了，把弟弟的模樣都給忘掉，也擔心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另一個叔叔，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
他還算有點天賦，現在已經能畫得很好了。
要記住他。
“他來跟我說再見。”
“還是從前的模樣……”
還有
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阿皎，生日快樂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