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帽子落在地上,露出一張恐懼的臉。
剛剛還和顏悅色的警察先生眸色深沉:“……炸彈在哪?”
“沒有……沒有什麼炸彈……”男人顫抖了一下。
“鳴海!”
“鳴海警官!”
沒有人預想到一向敬業穩重的年輕警官居然會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一片驚呼聲中,警用配槍沒有絲毫遲疑地用力抵住了男人的太陽穴,鳴海光的右手食指則毫不猶豫地放在了扳機之上。
目暮警官上前一步,厲聲試圖阻止道:“鳴海!放下槍!你難道不想做警察了嗎?!”
作為一名警察,對著尚且連嫌疑人都算不上的路人掏槍威脅,想想都知道會是極有可能丟掉警察這份工作的危險舉動,甚至有可能會因此被告上法庭。
然而即便如此,年輕的警官先生依舊維持著這個姿勢,內心無比冷漠地想著。
……無所謂。
不做就不做了,他大可以回到組織裡繼續當那灘名叫“格蘭威特”的爛泥,正好驗證了他和小早川警官說的話——就當鳴海光這個人從來都不存在過。
不用每天都站在陽光底下費心費力當什麼狗屁警察,整天為在那些無辜的人麵前違心地充當一個虛假至極的爛好人,那樣說不定還能比現在更加自在一些。
他現在就現在懸崖邊,隨便什麼推他一把就能墜下去,他什
麼都不在乎,因為這個世界上讓他在乎的東西就隻剩下那麼一點了。
彆說現在這個人就在他的麵前,哪怕是神,誰都不可以、不可以一次又一次在他的麵前奪走他們。
誰都不可以。
“不說的話大可以試一試。”
食指緩緩用上力氣,他目色冷厲。
“——試試我到底會不會開槍。”
“等等!鳴海!”目暮警官睜大眼睛伸出手。
男人麵色茫然地盯著警官先生冰冷的綠眸,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一直選擇閉嘴,對方就會立刻用子彈打穿他的腦袋。
半晌,他嘴裡喃喃吐出的兩個字讓在場的眾人都為之一震。
“……惡魔。”
這種形容詞出現在一個在職警察的身上讓現場大部分人的麵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江戶川亂步突然間睜開眼睛,看著剛剛還麵無表情舉著槍的人同樣因為這兩個字突然間恍了恍神,緊接著表情略有些痛苦地扶住了頭部,他頓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鳴海光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對方說的話突然間頭痛起來,追溯上一次頭痛還是他去小早川拓真家裡找對方攤牌的時候。
從科恩那裡奪來的藥物早已經按照貝爾摩德說的療程吃完了,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出現那樣的症狀。
可眼下已經不是他去細究自身問題的時候,心中對於知道好友們正在麵對完全未知且看起來已經謀劃許久的爆炸案而產生的不安感正在不斷擴大,他手中握著的槍貼著男人的皮膚又更加用力了些。
他可以用槍毫不猶豫地射穿對方的腦袋,即使腦漿和鮮血就在他的麵前迸濺開來也沒有關係。
警官先生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他此刻無比確切一點。
……因為他曾經真的這麼做過。
男人整個人順著鳴海光右手鬆懈下來的力道靠著冰冷的牆壁癱軟下去,大叫道:“我說……我說……!”
得到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地址,鳴海光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收起配槍,毫無猶豫地轉過身就往外走,手裡掏出手機撥出了萩原研二的電話。
目暮警官跟著追了出來,在對方攔住的士上車之前叫住了他:“鳴海!”
“抱歉目暮警官。”鳴海光露出了一個歉意的表情,“今天的事情,等我解決完會回來等您處理的,無論什麼結果我都可以接受。”
說完不等目暮警官有所反應,他用力關上車門,看著沒有打通的電話麵色冰冷,語速極快地朝著司機報出了其中一個位置。
然而下一秒,在即將發動之前,副駕駛座的門突然間被另一個人打開。
鳴海光抬起頭,麵露詫異:“R……亂步先生?”
“爆炸案的犯人可不止那個男人一人哦。”江戶川亂步係好安全帶。
“……這樣麼。”
鳴海光聞言隻是略微停頓了一秒,緊接著立刻沒有絲毫懷疑地直接選擇了相信對方的判斷。
“真奇怪呢。”江戶川亂步安靜了須臾,突然間開口。
他放棄了之前那些略顯的有些孩子氣的動作,睜開看向鳴海光的綠眸中透露出幾分認真。
鳴海光愣了愣:“什麼?”
“我是說H君你哦。”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剛才用槍對準那個男人腦袋的時候,簡直就像是突然喚醒了第二人格一樣呢。”
迎著警官先生微縮的瞳孔,名偵探如同意料之中地緩緩道:
“你確定之前自己沒有相關的症狀出現過嗎?”
十分鐘後,兩人在神穀鎮二號街下車,年輕的警官先生鄭重地朝著對方鞠了
一躬。
經過車上的短暫交流,鳴海光將尋找另一個主犯這件事情拜托給了這位異世界的友人。
“尋找犯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亂步先生。”
“這起爆炸案中還藏著另一個主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鳴海光看著對方,點了點頭說道:“意味著有個隨心所欲的家夥,可以躲起來,隨時喪心病狂地操控引爆炸彈。”
“不僅如此。”江戶川亂步道,“同時設置兩個炸彈放置地點,中間間隔地距離還並不算接近,這就意味著,其中一個很有可能存在‘陷阱’哦。”
“距離我離開的時限已經沒有多少了哦,如果你和我一起的話,說不定可以更快抓捕到那個犯人。”
鳴海光當然知道江戶川亂步說的沒錯。
從五條君過來那次開始他就知道,群主B君所說的穿越時限實際上並不是“完全絕對”的時間,也就是說,等會亂步很有可能會在尋找犯人的中途離開這個世界。
這將意味著他們唯一後方的保險就此中斷,即使成功解決了炸彈,也很有可能錯失找到另一個炸彈犯的機會。
年輕的警官先生並沒有因為好友們可能陷入危險而完全失措,他無比清醒,但也無比明白一點。
——他不敢賭。
他不敢賭在自己尋找炸彈犯的途中好友們會不會已經到達現場開始拆彈,不敢賭在這中間炸彈犯會不會因為情緒不穩等諸多原因提前引爆炸彈,更不敢賭這杆生與死的天秤兩端會不會就他媽那麼巧合地一個站著鬆田陣平另一個站著萩原研二。
他不敢賭哪怕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命運對年輕的警官先生向來殘酷,他已經親眼看著一個重要的人在自己麵前死去。如果再來一個,他到底要再枕過多少悔恨和遺憾才能睡一個好覺?
他必須牢牢抓住命運,哪怕以命相抵。
“抱歉了亂步先生。”鳴海光道,“我必須去現場才行。”
“知道了。”
江戶川亂步看起來倒並沒有太失望。
“那就交給名偵探亂步大人吧。”
“拜托了。”鳴海光隨身取出一個迷你通訊器,“這是我做的小東西,如果有任何情況請務必要和我聯係。”
和亂步先生分開之後,鳴海光又嘗試撥打了一次另外兩個留在東京的好友的號碼,然而依舊意料之中的無人接聽,於是他又再次撥通了萩原研二的號碼。
“喂,hagi!”
試圖找o幫忙也不過是存了一點僥幸心理。
鳴海光一邊跑著一邊默默想。
或許事情還並沒有到那麼糟糕他解決不了的地步。
“啊啦,是小鳴海啊,怎麼?是銀行那邊的案件已經處理完畢了嗎?”
公寓大樓前,萩原研二朝著其他人打了個手勢,裝備準備完好的一眾人在進入入口處停了下來。
“現在可不是能和你隨便通話的時間哦,小鳴海。”他笑著抬起頭,“畢竟有件事情現在非常急迫地需要我立刻去——。”
話音戛然而止,長發拆彈警察瞪大了眼睛看著突然出現在他身後一把奪過手機的好友,臉上一片空白地茫然開口:“……小鳴海……?你怎麼會……?”
還沒等萩原研二說完,他就發現一向情緒波動不大的好友朝向他露出的那雙滿是怒氣的眼睛。
“你這混蛋是他媽的不想活了嗎?!”鳴海光跑過來一口氣沒敢停下,死命拽住萩原研二的衣服將他整個人拉了回來,“就憑你這隻半殘的右手,嗯?全日本的拆彈警察除了萩原研二和鬆田陣平是不是全部都死光了啊——?!”
要不然憑什麼就是你們幾個,一個個像是不要命似
的趕上去送死呢?!
要說他與好友們最大的不同,就是即使當了警察,鳴海光也從來沒有過什麼為了公眾的利益而犧牲的覺悟。
在搜查一科這幾個月他看過太多離譜的殺人理由,太多離譜的殺人犯,太多離譜的案子。
有的時候殺死一個人隻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絕大多數犯人根本就不會因為一條生命在他手上消逝而產生任何哪怕一點點的負擔。
而這種炸彈犯更是如此。
他們肆無忌憚地製造炸彈這種東西妄想奪去更多人的性命,躲在不知道那個陰暗的老鼠洞裡看著這一切自得其樂,企圖獲取炸彈成功爆炸那一瞬間的勝利感和愉悅感。
可是他媽的憑什麼?
憑什麼這些光芒熠熠、連他這種爛人看一眼都覺得刺眼的家夥要為那種傻逼去死?!
誰的命不是命?!
拆彈警察的命也他媽是命!
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通的萩原研二張了張嘴:“小鳴海我…………”
“彆再說話了,萩原研二。”鳴海光冷冷道,“不然我可能會忍不住往你臉上直接揍上一拳。”
敏感地察覺到好友情緒狀態不太對勁,萩原研二啞然看向對方。
“現在你問我答。”
鳴海光努力平息著情緒,開口道。
“第一個,鬆田人現在在哪?”
“他在第一現場。”萩原研二觀察了一下鳴海光猝然間蒼白的臉色,連忙解釋道:“小陣平那邊的炸彈已經基本上解決了,隻是非常普通的類型!不會有任何問題!”
所以他誤打誤撞居然來對了地方麼……
鳴海光緩緩抬起了頭。
“那就是這邊了,幸好……”
萩原研二聽著好友的低語聲,茫然道:“什麼?”
鳴海光並沒有回答他,而是一把奪過了他手裡的工具箱,打開箱子迅速將裡麵的東西檢查了一遍。
“距離炸彈爆炸還有多久?”他看向一旁滿臉茫然的人。
“十分鐘。”
“足夠了。”
年輕的警官先生轉過頭,看向爆處組其他正在等待的人道:
“萩原警官的右手在上午拯救人質的時候意外擦傷了,無法勝任接下來的拆彈任務。”
“所以現在,由我代替他上去拆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