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可縱然如此, 豐年寨的冥婚風氣也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

本村人若是在豐年寨裡找不到沒有子女肯冥婚的人家,就會到外地買屍體,總之不管用何手段,哪怕傾家蕩產也要結一門陰親。

最可笑的是他們這樣做, 是為了族中塋地沒有孤墳, 保佑家裡富貴發財。

結果傾家儘產結成這門陰親後, 除了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捉襟見肘以外,他們什麼也沒能得到。

“鬼新娘們往往隻會在冥婚前夕出現, 然後想儘法子恐嚇村民, 如果這些都無法阻攔陰親進行, 那麼……她們便會在冥婚當日大開殺戒, 因此才需要搭戲台唱戲鎮邪。”楊若文告訴眾人, “我六歲那年的戲沒唱好, 而我父親又是做喜宴的廚子,所以他死了。”

楊若文至今都還記得父親死的那一日,他像往常那樣蹲在結陰親雇主人家廚房的圓桌底下玩耍,因為父親偶爾會從廚台那邊走過來,然後偷偷給他喂一塊雞肉。

這種事情楊父以前沒少乾, 因為楊家太窮了, 窮到一年到頭沒幾次能吃上肉,可孩子長身體要吃肉怎麼辦呢?

楊父隻得去彆人家裡當宴廚,再把他也帶過去藏在廚房裡, 趁人不注意偷偷給他拿肉吃。不過楊父拿的肉向來都是最柴的那部分,比如雞, 就一定會是雞胸肉——這部分的肉沒什麼人愛吃,分量卻不少,偷偷摸走一兩塊不會有人注意到。

但那樣的肉對於楊若文來說, 卻和珍饈無異,連吃剩的雞肋骨他都要含在嘴裡咂摸半天。

若分得兩塊,他還會藏起來一塊,等回家後拿給妹妹楊若蘭吃。他還總是會想,富貴人家口中說的“難吃肉”都這麼好吃,那如果是雞腿雞翅這些部位,又該是怎樣的絕世佳肴呢?

所以幼年的楊若文,最期盼的就是村裡舉行宴會,不管是喜宴還是喪宴,因為隻要有宴會,他就能吃上肉,他更不會注意去聽父親和母親念叨著說什麼“這一回的喜宴是為冥婚準備的,希望廣場那邊戲唱的順利”這些話,他滿心記掛的,就隻是被父親牽進雇主家院後,看到這戶人家如此富裕,或許他今天除去帶回家給若蘭吃的肉以外,自今還能多吃一塊肉。

事實也的確如此,那天父親遞給他的雞胸肉破天荒的帶上了雞皮,要知道放在往日雞皮都是要留在餐盤裡的,因為雞皮油多,客人們愛吃,父親絕不敢偷偷私藏給他。

楊若文珍惜的吃掉半塊雞皮,像以前那樣想先給若蘭留下一半,楊父見了卻告訴他:這塊皮可以安心吃掉,他待會還能給他拿。

然而楊若文心懷期待和歡喜等了許久,也仍沒等來父親給的新肉,就當他忍不住掀了桌布想悄悄偷看幾眼外麵時,一隻潔白如紙,甚至泛著些青綠色,指尖還塗有血紅色丹蔻的手卻捏著隻大雞腿伸入了桌底。

楊若文一眼就認出了這不是父親的手,他沒立刻接過雞腿,而是鑽出桌布朝外看了一眼,他看到桌子外蹲著一個身穿繡紋喜服的新娘,因為蓋著紅蓋頭,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臉。

新娘見他出來也不說話,隻是把雞腿往他麵前又伸了伸。

廚房裡說靜也靜,因為沒有人聲;可說不靜也不靜,因為鍋裡的高湯沸騰起的呼嚕聲依舊清晰,楊若文又太饞那隻雞腿了,他道了聲謝謝後便握著雞腿鑽回桌底,一邊啃一邊想:那個女人或許就是這戶人家的新娘吧,她真是好心呀,這個雞腿那麼好吃,他已經吃過一塊肉了,雞腿得多給若蘭留一些……父親什麼時候能把席菜做完?他好把雞腿拿給若蘭嘗嘗……

隻是楊若文等了許久,等到濃鬱噴香的高湯開始散發出燒糊的焦味,他也沒能等到父親掀開桌布告訴他可以走了。

直至楊若文都睡了一覺,醒來覺著餓得不行,揣在兜裡的雞腿也開始發出酸餿味,他才終於忍不住鑽出桌底。然後就看到父親瞪大眼睛,滿臉驚懼,死狀扭曲的躺在灶台旁邊,身體早已僵硬,而廚房裡還燒著的灶火和炭雖然將屋子照得明亮,卻襯得外頭的夜色更暗。

外頭的人原想來給陰親人家報信說廣場那邊的戲唱的不順利,希望他們家把陰親日期往後推推,等村裡頭再請新的戲班子來唱好戲後再辦婚事,踏進家宅之後,就隻瞧見一個站在屍體中央呆呆怔怔的楊若文。

楊母也因為這個噩耗,生下楊若明後便撒手人寰,楊若文又當爹又當媽,在周圍鄰居和幾個好心親戚的幫助下才把楊若明跟楊若蘭帶長大。

“那日待在陰親那戶人家裡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了,而在父親死後,我也才明白,人活著不能全無底線。”

楊若文語氣沉重將這段往事全數說出,大家聽得太過入神,難以自製伴隨著楊若文的話語陷入那段回憶,幾乎都快忘了這些人不過是“鎖長生末”副本中的npc而已,臨近末了,才被楊若文的一聲歎息將神誌喚回。

廖鑫陽卻還下意識地問:“你們村都已經這樣了,就不能不結嗎?”

不過問完他自己就沉默了,因為答案再清楚不過,否則他們這些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金元寶劇團的人來豐年寨唱戲,就是為了幫助明日的薛盛和楊若蘭的冥婚順利完成。

難怪楊若蘭會那樣懇求謝印雪,求金元寶劇團把這三日的戲唱好,因為唯有如此,冥婚才能順利進行。

楊若文也悲哀回答他道:“這是豐年寨世世代代,千百年來的風俗,豈是一朝之間說改就能改的?可我楊家就若蘭這麼個女娃,她不能去結陰親啊!”

說完楊若文便像薛盛那樣,雙膝一彎就在眾人麵前跪下,淒然哀求道:“所以我求求幾位先生了,望先生們手下留情,彆讓我家若蘭也成那命苦之人啊……”

被他打了一悶棍的路陵聞言現在想起都覺得額頭發疼,便訕訕道:“其實我們之前三番幾次去你家,是以為你和楊若明像高禾那樣,想把楊若蘭嫁進薛家結陰親換取錢財,才打算救她走的,誰知卻被你暴打出來……”

楊若文聽完愣了一瞬,立馬悔不當初地道歉說:“我如果早知道幾位先生是去救若蘭的,說什麼也不會對幾位動手,我和若明也絕不可能拿若蘭的性命去換取薛家的錢財。”

這些話眾人是信的,因為楊若文和楊若明倆兄弟對楊若蘭的愛護,並非隻有楊若文的一麵之詞,連薛盛都在為他說話。

楊若文也趕緊解釋道:“之前我和若明對幾位先生多有防備,是因為……”

黎弘接過他的話說:“我們是金元寶劇團的人。”

楊若文表情歉然地點點頭。

“我就說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薛盛見雙方都說開倒是鬆了口氣。

想想也是,在楊若文和楊若明倆兄弟眼中,他們就是幫助這場冥婚完成,將要殺死楊若蘭的凶手,所以又怎麼可能會給他們好臉色?

並且假如不是他們再次招鬼找來了薛盛替補唱戲,楊若文就不會來廣場看戲,那麼這個誤會將會就此延續下去,難以解開。

而沒有楊若文和楊若明的理解,他們就很難從楊家帶出楊若蘭,難得肯聽他們話好好唱戲的薛盛願意幫助他們的前提,又是要他們帶楊若蘭離開豐年寨。

可以說這其中哪一環出現了差錯,他們都會繼續在陷入死胡同的副本環節中打轉。

但眼下解開了死結,卻並不代表著他們已經可以通關了,因為他們還有其他問題需要解決,比如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他們要怎麼帶楊若蘭走?

“如果要帶楊若蘭走,我們就得有船。”謝印雪淡聲給眾人破了盆涼水,“而我們來時坐的那艘漁船,鑰匙在閔元丹手裡。”

楊若文當即就道:“我也有一艘船,可以給你們用。”

於是這一晚眾人沒有回村屋睡覺,而是跟著楊若文摸黑去了水岸邊,提前踩點查看楊若文所說的那艘船。

在豐年寨裡,走夜路是很恐怖的,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就會跟著一個身穿紅色喜服的鬼新娘,然而在知曉了她們出現的原因後,眾人便漸漸不覺得她們可怖了。

再說這一晚可能是楊若文帶路,鬼新娘知道他們要幫助他破壞冥婚的緣故,哪怕夜路還是那樣黑,眾人卻感覺不到往日那股詭異莫名的陰寒森涼了,更不會走的好好的就有人來拍你肩膀。

除了晁清河。

他始終覺得有個人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雖未直接伸手拍他肩膀,他卻能感受到由那人身上傳來陰冷的氣息,要是小鬼阿宏還在,晁清河倒是可以叫它幫忙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就算阿宏不在了,晁清河也沒什麼懼怕的,畢竟他從小就與這些邪祟打交道,更何況黎弘、李露茗這些人都還走在他後麵,若是真有什麼東西,他們肯定能夠看到。

因此晁清河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地跟隨眾人走到了水岸邊。

結果到那看清船身後,大家卻都愣住了。

因為那就是一艘木製的露天小破漁船,連個擋雨的棚子都沒有,他們十幾個人全都坐上去船會不會沉都不好說,就算不會沉,可那麼多人在上麵,要想將船劃得很快是不可能的,還有眼前月色下縱覽無垠,看不到對岸身影的茫茫水麵,他們要劃多久,朝哪個方向劃才能抵達對岸呢?

“這艘船能坐十四個人。”楊若文很快就為眾人解答了這幾個疑問,“你們上船後順著水流一直往北邊劃,大概兩個時辰就能到對岸了,我和若明不能走,不然薛家很快就會若蘭不見了,我們得留後拖住他們。還有船槳可能不夠了,我再去找幾個過來備著,幾位先生請稍等我片刻。”

謝印雪聞言垂眸思忖:十四個人,剛好是十三個參與者加上楊若蘭的數量,如此倒也能從側麵佐證,這就是通關方法之一。

“兩個時辰,四個小時嗎?”應伊水是女孩子,想得比男人們要更細致一些,便睜大眼睛擔憂道:“這種純靠手劃的小船,都沒有個發動機提速,就算我們能接力劃,要劃這麼久,期間會不會有其他變故?要是村民們發現後我們逃跑後開船追上來怎麼辦?”

許璐目光掃過岸邊,發現他們來時坐的那艘漁船也停靠在這附近,閔元丹的船雖說也破舊,可好歹有個發動機,航速必定比楊若文的小漁船快。

她想了想,提議道:“要不我們去偷閔元丹那艘漁船的鑰匙過來?”

幾乎從不發表自己的意見的步九照聞言冷嗤一聲,難得開口道:“偷不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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