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蔚垚視線順著宇文晟的方向掃過去，或許在普通人耳裡聽不見什麼，但如他這般武藝高強的人，耳力驚人，卻察覺到了什麼。</p>
他那一雙狐狸眼微眯，殺意畢現：“將軍……”</p>
宇文晟卻轉過頭，唇畔笑意分毫未減：“無關緊要的事就不必聲張了，知道嗎？”</p>
蔚垚一怔，心底的狐疑越來越深，他正想探究時，不經意觸及到將軍幽沉逐漸危險起來的神色時，胸口發緊，心跳一陣加速慌亂，立刻垂下眼。</p>
“屬下知道了。”</p>
剛密羅蓄聚於頂的煞冷殺氣，這才頃刻散去，化為餘寒未褪的風，掠過蔚垚後頸處一陣冰涼之意。</p>
宇文晟近似愛憐輕輕拍著馬的頭，臉上噙著溫暖的笑意，拽著韁繩穩穩地啟程。</p>
“將大蟲皮鞣製好了，就鋪在我大營主座之上。”</p>
“是。”</p>
——</p>
沒聲了？</p>
等所有人都走了，這一條原本熱鬨喧囂的街道變得空蕩蕩後，鄭曲尺才紅著一雙兔子眼冒出個頭來。</p>
剛才咳得夠嗆，但又害怕聲音太大被人發現，捂住嘴險些沒被憋厥過去。</p>
看到地上被人灑了一層灰褐混淆的粉塵，這按兩賣的調味料在現代賣的還挺貴的，但在這時代，看看這一地給浪費的。</p>
把它們拿來煲燙烤肉難道它不香嗎？</p>
她忍住了想趴地上給它扒拉扒拉掃一堆，然後裝起來打包回家的衝動。</p>
她走到剛才打鬥的地方，動作小心翼翼，一陣尋找，終於尋找到了一根銀針。</p>
她沒有伸手去碰，因為不確定這上麵有沒有凃毒。</p>
很細小的一根，也就比男人的腿毛粗上一些，但射入硬石板地麵卻沒有被崩斷，反倒沒入了半截。</p>
這足以證明其硬度。</p>
她又走到另一邊，蹲下來仔細觀察，刀落空砍在地麵的一道劃痕。</p>
這一道很淺，就跟薄細的一麵與硬石滑擦而過，這是鄴國將士所用的兵器。</p>
另外有一道卻很深，它將同樣材質的石麵砍出了一條缺口，甚至產生了重壓的裂紋。</p>
這是公輸家的武器，破壞力驚人。</p>
誠然，有九尺大漢本身的力氣加成，但它卻隻是被操控而動的“蜘蛛八足”，所以它更多的是機械的力量。</p>
還有公輸即若那一身，她雖然沒有徹底弄懂，但通過他拆卸跟安裝組合的一套動作，就能明白他那一身不僅僅隻是一套防禦裝置，它還是一套機動性的兵器。</p>
它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個身體接銜部件，或許都可以獨立組合，再變成一件嶄新的兵器。</p>
一一得一，二二得四，四四得十六……周而複生。</p>
那他……豈不就是直接帶著一個移動軍器庫在身上？！</p>
鄭曲尺為這樣一個猜測，而感到頭皮發麻，血液也一下都湧到了頭頂，令那一雙淺褐雙眸明璨異常。</p>
她當真漲見識了。</p>
或許是她想得太誇張了，但並不表示如果按照這樣的思路研究，它會辦不到。</p>
她還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鄴國以外工匠的頂尖機械水平，先前陌野的那個大家夥雖然威力也不小，但卻因為外型過於笨重與粗劣，倒沒讓她有多少詫異跟驚喜。</p>
看來是她低估了其它國家匠造業的水平！</p>
這個叫公輸即若的男人，他簡直就顛覆了她對這個時代機械的認知，彆人還在費力煉製精鐵的時候，他已經能夠成熟的製鋼了，還能夠將它們打造成這種便攜性極強、又能夠造成足夠殺傷力的兵器。</p>
也不知道她以後，有沒有這個機會，可以跟他好好交流一番……</p>
她相信，她絕對會受益匪淺，也更加了解這個世界的工匠水平。</p>
不過現在，這些大人物的世界還離她太遠了，還是專注於解決擺在眼前更現實的事情吧。</p>
她才剛賺到第一桶金，連造個加工廠的資金都湊不齊，人啊還是不能太飄了。</p>
不過，也有足足五十兩銀子啊。</p>
一想到這個，鄭曲尺興奮得都想原地蹦跳起來了。</p>
她原本為了省錢，是打算到街市上去買些動物皮毛回去，再找人加工鞣製成革，這樣雖然麻煩是麻煩一些，但絕對比買成衣更便宜。</p>
但現在嘛，她意外得到了比預計中多幾倍的錢，完全可以奢侈一把，直接去成衣鋪買做工更精細漂亮的皮大衣了。</p>
她還是去了之前買男裝的店鋪，跟店裡的老板熟頭熟腦砍價一番，挑了幾件厚衣外套。</p>
然後又再銀狐皮交給他，讓他接照她的要求做一件圍脖，如果還有剩餘邊角料，就再做一雙手套，由於她出手闊綽，一下就帶走了一件狐青裘，一件白羔裘，一件交領兔衣，一件羊毛皮褂，老板賺了錢，也一口答應下來。</p>
她問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夠來取貨。</p>
他說可以給她加急，彆人或許要一個月左右，但她的保證半個月就行了。</p>
鄭曲尺一算，半個月後她早就去上工了：“老板，那能送貨上門嗎？”</p>
“姑娘，如果是福縣周圍當然可以。”</p>
商定好送貨地址之後，鄭曲尺謝絕了老板今天也替她送貨的好意，完全不顧老板驚訝的神情，自己喜滋滋扛起這一大包袋子榮歸故裡。</p>
這裡麵最貴的是那一件狐青裘，雖然隻有一領圈的狐毛邊，但披在身上扣起領，卻能夠密不透風，很厚實暖和。</p>
之前看“白熊先生”，哦，就是公輸即若就穿了這麼一件，她覺得除開身材的問題，柳風眠若也穿這麼一身，肯定長身玉立，瑰雅風流。</p>
而更加保暖厚實的白羔裘，則是她挑給兄長的，因為它的設計是兩隻袖子長短不一，人們一般習慣用右手，右袖短一些，更方便在家做事情。</p>
灰毛兔衣，毛絨絨的又溫暖又可愛，就很適合小孩子。</p>
至於她嘛，她馬上就要離家去當石匠，做事的人經常動也冷不著，她就打算添置一件羊毛褂在衣服裡麵，一來不顯臃腫，又不耽誤乾活。</p>
但這幾大件衣服一買，她剛裝滿的荷包又扁了許多。</p>
但她不後悔。</p>
現代人用錢的思維就是錢沒了，可以再掙，她雖本性是一個用錢更謹慎的人，但卻不能虧了自己跟家裡人，她這麼努力掙錢，本來就是為了一家人能夠幸福的生活。</p>
她現在還記得桑大哥說的那一句——往年不是熬熬就過了？</p>
熬這個字，在百度漢語中，是一種忍耐、跟勉強支持，是一種持續煎熬的狀態。</p>
她沒本事就算了，既然她做得到，就絕不讓他們去“熬”。</p>
當鄭曲尺背著一袋新衣服回到家的時候，卻意外看到這些天入了夜之後才回來的柳風眠，此刻也在家中。</p>
桑大哥跟柳風眠一向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一個在大廳的飯桌上摘菜，一個在院子的竹亭內站立，幺妹則蹲在花壇邊有些憂愁的看著枯萎的花草。</p>
桑大哥一直留意著門口的動靜，所以一看到鄭曲尺回來，就擱下手頭的活，激動起身：“你這一去就一整天，吃了東西沒有？還有你背了這麼一大包是什麼？”</p>
鄭曲尺中氣十足喊了一聲：“哥。”</p>
“二姐！”</p>
幺妹看到她，當即咧開嘴笑得傻呼呼地奔跑過來。</p>
“幺妹。”</p>
宇文晟也轉過身來。</p>
“去哪兒了？”</p>
一回來就受到滿屋人的迎接關懷，鄭曲尺感到了一種真切的歸屬感，有人在等她，那麼不管多晚、再累都想回家。</p>
她開心地將麻包袋放下，再跟他們解釋。</p>
“今天是我最幸運的一天，我本來打算去林子裡打獵，卻沒想到……”她自然不能提陌野的事情，於是話語一轉，開始編起來：“就撿到了一頭被人一箭射穿腦殼的大蟲，旁邊還有一張被人剝了皮的銀狐。”</p>
什麼？！</p>
桑大哥驚訝不已，卻有些不信：“當真？”</p>
“當然是真的。”鄭曲尺信誓旦旦。</p>
宇文晟眸光微閃，想到不久之前收到搜捕隊伍傳來的消息，陌野今早曾出現在河溝村的山林附近，根據他的行蹤軌跡，與現場留下的血跡判斷，他曾獵殺過動物裹腹。</p>
倘若鄭曲尺所言不假，那十有八九她這是撿了陌野的漏。</p>
她說的對，她今日運氣的確不錯，倘若更早一些，或更晚一些，她不是死在陌野手上，也會被搜捕隊伍當成巨鹿國同夥逮捕，受審訊嚴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