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千夫所指(六)(2 / 2)

隻見,鄭曲尺緩緩閉上了眼睛,她先是在腦海之中預先構思。

這個時代的古地圖大多數例尺、高程、距離、方位與地形坡度的起伏來簡單平麵展示,而內容物填充則是以方框、線條跟圓圈等來標注,代表何物。

有多簡單,要多簡單。

可鄭曲尺的圖,卻是立體、直觀到如臨其境的輿圖。

隻因她學的圖紙繪畫來自現代,她的工作是需要勤加練習手繪,把腦海之中的設計思維和想法快速地表達出來,想當初為了降低返工率,每一份施工圖她幾乎都細致還原到完美的地步,力求與工程達到統一。

她由於人不夠高,就爬上了手腳架,開始以石麵為紙,炭塊為筆,以此繪圖。

她筆下平麵圖,先有軸線跟定下方向,由低向高的順序從左至右或從下至上布置,她手上動作很快,幾乎不需要停頓思考,就建立起一個圖層,再把之前圖層以手肘擦試將透明度降低。

與素描近似,先定大致的比例,畫出大致的軸線,再畫實線,定出各山脈、城鎮、河道及地形主特征位置,再描粗、細化……

當她筆下的圖形逐漸有了大致輪廓形態後,頓時就展現出一種全然不同的另類奇景。

“天啊,你們快看,她畫的都是些什麼啊?!”

“你瞎啊,你看,那個是不是咱們的營寨啊……還有那一座山,跟高處瞧鬼羧嶺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啊?輿圖?可是輿圖還可以這樣畫嗎?這完全就是一幅縮小到精致地步的風景圖啊,好真實啊,真像人站在高山之上,朝著山下廣垠大地看去,一切如數如悉皆儘收眼底。”

“不對,還有一些是人肉眼瞧不清,也看不全的地方,你看,東、南、西、北的山勢走向十分清晰,福縣與八鄉十村之間的路線,我好像一眼就能夠辨認清楚所經所途。”

若要問鄭曲尺,地圖是什麼?

那就是繪圖者充分掌握了原始信息,研究製圖對象,再結合用圖要求,合理使用地圖語言,將信息準確地傳遞給用圖者。

眼下,她就是繪圖者,而那些驚歎連連、可以通過她的輿圖準確地找出他們熟悉或不熟悉的地形時,她就等同於成功了。

她足足繪了大半個福縣跟鬼羧嶺一些顯著特征後,餘下另一大片預留之地後,一隻手按住顫抖脫力的手臂,水眸橫掠過一眾:“這才是我桑瑄青編繪的福縣輿圖。”

大氣,恢弘,且有著直觀性的衝擊性,那是如同沙盤泥塑複刻出來的地型圖一般,看到它他們就好像能看到真實的福縣、山崗、河川、城池……

世所罕見啊!

倘若她以眼肉分辨、觀察跟測量,就能繪製這般詳儘又通用直觀的地形圖,那進入陌生地界,那當真是可以橫衝直撞了。

宇文晟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沒有與其它人一般失神地盯著石麵輿圖,而是獨獨看著桑瑄青一人。

每一次……她都能叫他上一秒剛起的必殺之心,下一秒便又熄滅了。

“你……”公輸蘭看了一眼她畫在石壁上的輿圖,再掃了一眼她交給宇文晟的那一張,頓時隻覺得腦袋發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原來,她筆下的輿圖,跟機械設計圖,是全然不一樣的畫風跟呈現。

哪怕她覺得自己精心設計的“軍事布防圖”堪稱精作,但是與桑瑄青這即興隨手之作相比,卻滑稽如同跳梁小醜一般可笑、幼稚、不堪。

宇文晟轉了轉手套袖口處,漫不經心道:“桑瑄青,你現在的行為,隻能說明你潛藏的本事還真不少,卻不能證明這一份軍事防布圖與你毫無乾係,識字者可偽文盲,唯文盲不可偽學者,你覺得呢?”

公輸蘭一聽,詫異地看向宇文晟。

他……並未信桑瑄青?

太好了。

然而,她臉上的笑意還沒有徹底綻放開來,便被鄭曲尺回答的一句話給打散了。

鄭曲尺身上受了幾鞭,再加上體力透支,如今腦袋多少已經開始有些昏眩。

她已經不知道她還要怎麼來證明自己的“忠誠”了。

“宇文將軍,不知你是否還記得你曾答應過我的一件事情?”

她問完,擔心他遺忘了或者不清楚是哪一件,便直接攤開了說:“無論我桑瑄青本人犯了何等的過錯,都不禍及家人。”

宇文晟手上頓時,懶懶抬眸,定注在她身上:“倘若你的一切都是謊言,那我又為何要繼續履行承諾?”

鄭曲尺此時,再軟的貓也被激得露爪子了,她瞳孔深處,如燃一團病藍的火焰:“我桑瑄青答應過你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到了,可你卻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便否定了我的功勞跟過往,你認定的罪,我不服,你們汙蔑我的罪證,我不認!”

蔚垚見她快撐不住的樣子,心頭發澀,幾度掙紮之後,撩袍跪下:“將軍,求你……再給桑瑄青一個替自己辯護的機會吧,她說她去營寨找過我,公輸姑娘方才也佐證過此事。”

付榮這時眼神透出幾分異樣,他眯起眼睛,聚精會神地盯看著鄭曲尺:“將軍,等一等。”

宇文晟直覺付榮是察覺到了什麼,正轉頭之際,卻見一團團火石從天而降,那炙熱的火焰如同織網兜頭砸下。

“是油火投石!快,分散開隊伍!”

耳邊叱喊一聲,驚得軍隊奔走躲避,潰不成形。

采石場雖視線開闊,但同時也意味著四周圍缺乏躲藏掩護的地方,蔚垚與王澤邦得宇文晟之令,分彆出手率先救出不懂武功的鄭曲尺跟公輸蘭。

與此同時,一道石破天驚的雄厚男音從高處響起:“桑瑄青,爺來接你了!”

鄭曲尺愕然看去,隻見漫野山坡,兵車起伏之中,陌野身著一身赤紅戰袍,如同一團刺目灼燙的炙焰,完全不顧彆人死活一般的肆意狂佞。

陌、陌野?!

怎麼會是他?

“你的傳信,爺收到了,做為你此番功勞的獎勵,就允你一直所求,從此跟隨於爺的身邊。”

這時,所有人都看向鄭曲尺。

鄭曲尺也是一臉懵然:“什麼信?”

陌野大大彎起嘴角,俊美麵龐盈著陰惻惻的邪笑:“得益於你的那一封信,我方才趁著墨家與遊牧蠻子引開宇文晟的注意力,燒毀了營寨,搗毀了布防,這才能順利走到這裡來找你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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