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大匠卿(四)(1 / 2)

“那個殿下……夫人,咱們就彆吵了。”尉垚見兩人勢同水火,吵得不可開交,便趕緊上前勸道:“其實……”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鄭曲尺就想起了什麼,麵無表情地看向他與王澤邦:“你們倆怎麼會在這裡?”

王澤邦跟尉垚當即宕機了,內心慌得一匹,吱吱唔唔、吭吭巴巴,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話了。

見他們一臉做賊心虛的模樣,鄭曲尺“嗤”了一聲,倒也沒揪著不放,而是轉過頭,繼續問元星洲:“人,你是放,還是不放人?”

這問話方式,多少有些逼宮的意味了。

元星洲見她為這群毫不相乾之人,與他咄咄相逼,甚至有反目成仇的跡象,他嘴角掠出一絲諷刺的微笑:“不放。”

“不放是吧?”

鄭曲尺明白似的點了點頭,好似失望到了極點,神色極為淡漠冷靜。

她看著殿中拚命求饒的人,也有破嗓大罵,卻被一腳踢翻肋骨吐血,也有人痛哭流涕,悔不當初,也有人驚懼蜷縮一角,隻盼能夠逃過這一死劫,當然也有一小部分神色麻木,好似早預料到今日的場景。

元星洲鐵了心要血洗宜修殿,他的想法鄭曲尺略有所感,他這人性子偏執極端,不興以德治國,鐵血手腕,隻打算一鼓作氣將鄴國的箇疾清除,令元氏一族滅絕,以泄心頭之憤。

可這般血流成河的酷刑場麵,卻不是鄭曲尺願意看到的。

她之前以為整個王宮中最大的反派Boss就是鄴後,隻需將她乾掉就能還盛京一片晴朗的天空,哪曾想,原來壓軸的最終Boss是元星洲。

是她先前的想法太天真、太膚淺了,他哪需得著她來救啊,真正需要救的是落在他手裡的人。

這裡麵有多少人是罪可當誅,又有多少是受牽連罪不至死的,她目前並不知道,但想到城外那些苦苦等候堅守的官員家眷,擔驚受怕的其它官員,此事牽連甚廣,若一力主張就地處決,此次風波絕非一時半會兒能夠平息得了的。

元星洲麵容笑得越溫和,眼底卻宛如冬季冰河,冷冽而透徹,不帶一絲溫度,令人望而生寒。

“所以呢?”

“所以……”鄭曲尺深吸一口氣,亦學著他一般,咧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我不管了。”

元星洲當即神色一滯,對她突然轉變的態度,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說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鄭曲尺攤開手,輕鬆道:“我說,我不管了,勸也勸過了,可殿下一意孤行,那這些人的生死,便全由世子殿下,不,應該稱你為監國了,由監國作主吧,我一介婦人,無官無職,原本就不該乾涉朝堂之事,此番不經傳召入宮,已屬僭越與大不敬。”

她說著,便看向元星洲,目光坦誠而真摯:“監國不怪罪臣婦已屬大幸,臣婦既選擇與監國共進退,那麼即便是錯的,我也與你一起走到底。”

“殺吧,我同你一起看著。”

說完,她左右看了一下,挑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小步走過去,然後睜大眼睛等著看他處決這些人,一絲不苟。

她一副準備好了的模樣催促:“殿下,你可以繼續了。”

她在說什麼?她這一番“叛變”的舉動,叫鄴後與殿中一眾朝臣全都傻眼了——她、她就據理力爭兩句,就了事了?不再為他們求情了?

她不該一哭二鬨三上吊,與元星洲聲嘶力竭怒斥,雙方鬨得反目成仇、兵戎相見,最後以死相逼,叫元星洲不得不妥協嗎?!

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勸上兩句,他不同意,她就隻顧自己的明哲保身,順坡下驢了?!

彆說等她力挽狂瀾救人的一眾內心咆哮震驚,那些個殿中以元星洲為首的人,也是有種無言以對的呆怔。

老實說,見過高開低走的,可真沒見過這種高開亂走的啊,完全也不考慮他們心底的落差感有多大,就放棄就放棄,不帶一點猶豫的。

“將軍夫人救命,救我等一命啊,我、我並沒有與彆國勾結,我就隻是受賄,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定會對世子殿下忠心不二,絕不背叛鄴國。”

“我雖受命於鄴後,但也是不得已的,她拿我的家人威脅,我不敢不從啊。”

“上將軍夫人,你不能不管我們啊,我等有罪,可若願意給我等一個機會,我等定會痛改前非,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要說鄴國的滿朝文武,能選拔上來當官的,都不能全是無能之輩,可偏偏上梁不正下梁歪,鄴後與鄴王明爭暗鬥,而底下爭權者則通過各種手段貶謫對方勢力,朝堂腐敗,法紀廢弛、風氣糜爛……

再聰明的才乾之人,一旦不乾正事,專興權鬥與攀權附勢,也就等同廢了。此處的官員占了近三分之一,他們被元星洲抓來,當成了案例典範,這其中竟還包括柳國公。

因為柳風眠與柳柴嵇的關係,鄭曲尺雖未與這位柳國公相處過,卻自然而然覺得他該是一位有立場的忠臣乾將,卻沒想到,連他都是元星洲要清算的對象之一。

這其中若是有誤會便最好。

柳柴嵇被她派去封鎖宮門要道,若他在,見他老爹被元星洲關押刑囚在宜修殿,保不齊一衝動就要跟元星洲對著乾了。

這些人,眼下一個個都放棄了在元星洲那邊求取生存的機會了,主要是他一看就是那種心硬如鐵之人。

反倒鄭曲尺麵目良善,易心軟,再加上暗地裡她跟世子殿下的緋聞被傳得沸沸揚揚,有鼻子有眼的,他們信以為真,是以將希望都全投注在她身上了。

眼見他們全都轉向鄭曲尺求救,那又哭又磕頭、痛改前非的模樣著實可憐,連元星洲都以為鄭曲尺會因此動容,於心不忍,再次調轉槍頭替他們求情,或者見乾脆阻止不了他的殺戮之舉,直接強硬喊來外麵的玄甲軍,與他兵戎相見。

正如她了解他,他亦了解她,她是個自己過得不怎麼樣,偏還看不得人間疾苦的人,她不似他心硬,她定然會扛不住良心的掙紮。

然而,他似乎猜錯了,她這一次好似打定了主意,麵對這些人淒慘的哀求,她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反倒外麵突然“轟隆”一聲,鄭曲尺驚了一下,嘴唇抿直,小臉也白了幾分,她朝外看去,果不其然殿外飄起了小雨,燈火之下,陰綿成絮。

“殿下,下雨了,等忙完了,我們便一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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