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終章(十九)(2 / 2)

“什麼意思?為什麼不動了?”

這時有人檢查時發現“鐵馬”不動是有原因的,它的關節活動處竟結了一層冰塊,被凝結住了,不僅如此,鐵馬所有金屬的縫隙也都起了霜白。

他們此時再蠢,也終於明白了鄴軍的陰謀,心頭慌得不得了,趕緊上前拿刀去鑿打,想將“鐵馬”從冰凍的狀態解救出來,但在這樣極寒的天下之下,豈是是那麼容易的事?

“唉?你們快看啊,北淵軍的鐵馬不動了!”

“對啊,真的不動了!”

“天啊,真的有用,咱們的熱水真的有用啊!”

鄴軍驚喜不已,之前喪氣緊張的神色一下變了,在見識到此法有效之後,之前威風凜凜的悍然大物“鐵馬”不再是威脅後,鄴軍一下甩掉了手上的兵器,從後方兵器匣中紛紛取出自己的本命,這一次將毫無保留全力衝了上去。

此番一戰,可謂是實打實的兩軍對決,不再摻雜任何的機巧器械。

遠處的公輸即若與侯飛擎被一陣猩風拂過臉麵,衣袍飛揚,他們此時也是麵色怔愣,出乎意料。

“……我倒沒想到,我所製造的鐵馬,竟還有這一致命的缺點。”公輸即若近乎失聲道。

侯飛擎整個人都在抖:“這、這種事情,誰能想得到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鄭曲尺一出現,便絕對沒有好事,之前我還幸慶她沒來戰場上搗亂,乖乖躲起來保命,哪曾想她壓根兒就不是一個省事的人,她沒出來,是因為她在背地裡策劃著這一切!”

“你為什麼篤定一定是她呢?”公輸即若反問。

侯飛擎一愣,自己也很意外,一想就想到是她了。

“這……這很難猜測嗎?就如同了解兵器的將士一樣,她是整個鄴軍隊伍中唯一一個對所有機械熟悉且精通之人,能洞察與剝析出鐵馬身上的破綻,精準毀滅它的動力,最大可能便是她了。”侯飛擎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肯定。

公輸即若喉中如堵,緘默半晌後,才道:“是啊,隻能是她了。”

——

宇文晟帶著鄭曲尺一路奮殺、一路疾奔,最終穿破所有禁錮與阻擋,成功回到了鄴軍地界。

他將人放下在安全的地方之後,轉身便打算重返戰場,鄭曲尺卻驚道:“你的傷……”

他不以為然笑道:“死不了,隻要你在,哪怕入了黃泉我亦會重新返回人間的。”

這鬼天氣本來就很冷了,還講什麼恐怖故事啊。

還有……那並不是什麼死不了的傷吧。

鄭曲尺停頓了一下,才道:“宇文晟,你總講你上戰場是為了我,為了當年的承諾,但是我卻覺得不完全是……”

他滯住動作,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好像在聆聽她打算講出一番什麼樣的道理來。

“每一次在戰場上,你都不是以兒戲又輕浮的心態在應對,你布局周詳,調兵如神,這是人人都誇獎讚譽過的事,這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乾成的事情,而當你在認真做一件事情則表明,你是想要去守護你的士兵,你是在意這些人的性命,你雖無心,卻你的內心卻是有力量存在的。”

宇文晟仿佛有一瞬間是無法理解她口中的這些話的意思,直到她最後總結了一句:“你不為自己活,但這些年你卻是為了這些將士們而活,為了鄴國受苦的百姓而活,你若無信念,便成為彆人信念亦可活,是以宇文晟,你的存在早就變得很有價值與意義,你遠比你自己認為的還要重要,不可或缺。”

彆再動不動就不想活了,也彆將自己的存在抹殺掉了,耽於過往隻會消沉墮落,你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孽種”,而是成為了鄴國的大將軍、鄴國的守護神宇文晟。

……再多愛惜自己一些吧。

終於明白了她想說的,宇文晟臉上的蕭殺之意悄然融化了大半,他最終卻沒有什麼,隻“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然後率領全體將士全情投入了這一場戰鬥之中。

鄭曲尺見他走後,自己雖身體安穩,但心靈卻不安,她瞥見不遠處擊鼓者不知何時被射死了,便快步走上前,攀爬上架起約有一米多高的大鼓前。

軍鼓是特製的那種牛皮鼓,需要臂力過人的士兵才能敲擊得震耳欲聾、氣勢磅礴的鼓聲。

她舉起兩隻臂粗的鼓槌,開始敲打了起來。

天下的雪還飄著,她於風中凜然筆直,由慢到快,掌握著激昂的節奏,用力擊打著鼓麵,咚咚咚咚咚咚……在一片黑白色的浪潮之中,她一身吸光銀色鎧甲卻是如此地顯眼與明亮。

當鄴軍聽到鼓舞的鼓點再次慷慨激昂地響起時,不經意一回頭,一將領意外道:“那不是夫人嗎?”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奮勇殺敵的宇文晟一回頭,亦看到了眾軍士身後,那一道窈窕筆昂的身影站在高大的軍鼓前奮力敲擊著。

她這是通過另一種方式在告訴他,她始終與他們在一起,一起並肩作戰。

宇文晟終於覺得一直以來空無一物的心,好像被什麼填滿了。

——

“即若,我們走——”

侯飛擎身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對戰局的勝敗分析透徹,在宇文晟如同縝密的布局、再加上鄭曲尺鬼才一般的配合協助之下,他明白接下來戰局已定。

對方氣勢如虹,而他們則是衰竭累敗,誌氣垮了,自信沒了,這一仗已然輸了。

他欲帶公輸即若離開,卻見他拿出一根竹筒,他當即駭然道:“不可——”

“為何不可?”

侯飛擎對上公輸即若看似平靜,實則充滿陰翳狠辣的眼神時,心中狠狠一突。

雖然早知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還不曾見過他如此憤怒到完全失了理智的一麵。

“你打算動用公輸家的暗隊,對嗎?”侯飛擎問。

他不言。

“你明知道北淵王已公然對你們公輸家的乾政、涉及軍務不滿,你此番動用鐵馬未經上報,已是將自己與公輸家放在了危險的境地,倘若再動作暗中軍隊,你是想讓北淵王徹底對你們公輸家起殺心嗎?”

道理他都懂,公輸即若望向他,眼神撼動:“可若此次放手,我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侯飛擎明白有些人不動情則已,一動情那叫一個枯樹逢春,至死不渝。

“你傻啊,隻要你還活著,永遠都會有機會的。”他隻能這樣勸道。

公輸即若卻自嘲一笑。

“以往,她在我的身後,我道有的是機會,後來,她與了並行,我道總有機會,往後,她隻會越走越遠,永不會再回頭了。”

侯飛擎如今隻想讓公輸即若趕緊跟他走,為此他可以昧著良心哄他為愛當“小三”。

“其實你們哪怕做不成夫妻,但你隻要還是公輸即若,她便永遠會待你不同的,你先退一步往後再爭取爭取,當一個藍顏知己也是可以的嘛。”

公輸即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重複一句:“藍顏知己?”

“對,在這世上我敢肯定,也隻有你能夠在匠技上麵與未來的她並駕齊驅,一較高下,屆時你便成為了最懂她的人。”

公輸即若從未從這一條思路上去考慮,如今一想,卻叫他茅塞頓開,那一雙死寂的眼神逐漸恢複了神彩。

他的優勢,是宇文晟永遠都無法做到的,隻要他還是公輸即若,工匠魁首,他就永遠有機會。

“走吧。”

收回了傳訊筒,他一下沒有了之前的了無生趣同歸於儘的模樣。

而侯飛擎在勸服他之後,則看向戰場上的宇文晟,淡淡道:“宇文晟,咱們……來日方長。”

——

這一戰,鄴軍勝了。

鄴軍以正當的理由入侵,以勝者羈押的戰俘作為交換條件,要求侯飛擎交出了被藏匿的愙朱族人。

不交不行,因為一個外族,且還是七國皆厭惡的蠻夷,拿他們與北淵軍相比,這些人的命不值一提。

在愙朱族首領長子的身上,鄭曲尺也成功拿到了解除宇文晟身上“鳳凰淚”蠱毒的手紮。

隻是為了謹慎起見,她還是特地跑到牢裡將愙朱首領一頓提審。

這一次她做足了準備,不僅將他們與北淵的事一一道出,且還告訴他如今愙朱部落全落在她手上,另外還將北淵軍大敗、蒲甲狄戰亡一事告知,果然他的心理防線崩塌,最終放棄了抵抗,道出一切。

雖然有了解蠱毒的辦法,但他們這些外行人還是缺門手藝,是以為了給宇文晟徹底解除“鳳凰淚”這個定時炸彈,他得在烏堡待上近半年,由愙朱首領親自來替他解除。

宇文晟能待半年,可鄭曲尺卻不行了,因她而耽擱的各項工程還在,她被連環奪命催給召回了盛京。

在臨行之前,她對宇文晟交待道:“鳳凰淚解除了之後,便自行回京。”

特地交待一句,隻為他明白,“流放”的自我懲罰已經夠了,她大量不與他計較了。

宇文晟重新穿回當初他們初識的那類書生儒袍,輕飄質滑的布料,線條流暢,他翩翩而立,宛如仙人:“謹遵夫人言。”

看著這樣秀美而高潔的他,不由得令她想起了那一份“鳳凰淚”紮記。

從中她明白了為什麼宇文晟會常年戴著麵具,永遠不展示麵容在世人麵前,在意且牢牢掩藏著“鳳凰淚”這個秘密。

“鳳凰淚”聽名字,會以為它是淒涼動人的,實則它是黑暗與汙穢,它下蠱的過程簡直滅絕人性,足以摧毀掉一個正常成年人的心性,更彆說是一個孩子了。

當她看過相關內容之後,隻覺渾身血液上湧,胃中更是翻湧得緊。

光看這上麵的文字都叫她難受得緊,她不知道當初那麼小的宇文晟,是怎麼熬過那一段時日堅強活下來的。

難怪他會厭世又瘋狂,隻因他這一生從來便沒有得到過公平對待,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病態與扭曲的。

可他應該在努力學著信任她、學著放下過去、學著接受自己,否則,他不會讓她看到“鳳凰淚”的手紮內容。

她坐在馬車上,撩起一片車簾,陽光從斜側麵灑下來,將她的半邊臉渡上一層金粉,她朝他咧嘴一笑:“宇文晟,等你回來,我給你糖。”

他聞言微微一怔,風吹起他腰間係的那一條青色腰帶飄飄拂拂,他笑得如同晨曦下一朵無暇的白薇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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