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 189 章(1 / 2)

內娛第一花瓶 三三娘 8495 字 6個月前

人在極度的恐慌和劇烈跑動時, 世界的一切聲音都會消失,隻剩下自己的喘息聲,一聲一聲遞入鼓脹到好像下一秒就要炸開的大腦。

澳門的破巷子昏天避日, 陽光隻從連綿的棚戶上空漏下一線,馬仔在稀裡呼嚕嗦著車仔麵, □□靠著門卷著煙,小孩子跑過, 赤腳甩起臟水, 砰——雞籠被帶翻,激起一陣誇張咒罵。

快了, 巷子的口就在前麵, 那光強烈,在他帶著血腥味的呼吸中, 好像會跳舞一樣地搖晃。隻要跑這條巷子,跑到大馬路上,他就有機會去找海關——

“摣住他!”

“少爺!”

一陣混亂激烈的碰撞, 有什麼人被他撞了去, 連同柯嶼本人也摔倒在了地上。水泥路粗糙, 在他手上剌一片血口子。他喘著氣驚恐地吞咽了一下, “對唔住!”慌忙之中他甚至來不及看一眼被自己撞到的是什麼人、要不要緊,隻迅速地回頭朝巷子口看了一眼,便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 朝車流洶湧的街道衝去——

胳膊被人一把拽住。

他仰起頭的那一眼, 鄭時明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他可憐、驚慌、絕望地看著鄭時明,好像在乞求他放手。因為那麼瘦,瘦得不像話,那雙黑而大的眼睛玻璃般凸顯, 讓鄭時明一瞬間說不話。

“放開我——”紛雜的腳步和咒罵迫近,柯嶼劇烈掙紮起來,像一尾被扔進魚簍的魚。

“現在是紅燈,你會被撞死的。”鄭時明仍有力地拉著他。

柯嶼喘息著說不話,像是啞了,也感受不到腳趾上傳來的鑽心疼痛。眼淚掛在因為跑動而通紅的臉上,流過他下巴和臉頰上蹭著的臟汙。

來不及了。

他絕望地閉上眼,過去數百米的絕命逃亡煙消雲散,他不夠快,運氣也不夠好,注定逃不過這一劫。

“你彆怕。”

耳邊響起聲音,遠比成年人稚嫩。柯嶼睜開眼,看到一張孩子的麵孔,語氣裡卻有不符合年紀的平靜篤定。

“喂老頭子,勸你彆多管閒事,放開他。”領頭馬仔翻轉手腕斂起匕首,說話前先啐了一口。

真是十八歲的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鄭時明不過三十多的年紀,竟然就成了老頭子了。他微微一笑:“他和你們什麼關係?”

“關你屁事?你他媽給老子過來!——”伸手就要來抓柯嶼。

一直在身後跟隨的兩個保鏢上前一步。他們西裝革履,高得如山一樣,耳朵裡插著耳麥,隨時可以找更多援助。一馬路之隔就是新落成的新葡京,常有達官貴人入於此。再看他們護著的另一個小孩兒,禮服皮鞋纖塵不染貴不可言,雖然剛才幾乎被撞飛去,但不哭也不鬨,冷靜又有些煩躁地看著這一切。

道上混,眼力就是最好護命符。這是碰到惹不起的主兒了,即使是長期盤踞於此的泰國佬,也不敢隨意硬碰硬。手下馬仔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撂下句狠話罵罵咧咧地撤了。

喧嘩如舊,又是一輪紅燈停綠燈行。

“你流血了。”

所有人都跟著這句話低頭看,看柯嶼赤著的腳指甲蓋翻起,血順著指甲縫凝固,露的甲床血肉模糊。

沉浸在驚懼中的人怎麼會感到疼痛?現在,危機解除,柯嶼的每一根血脈反而都發起抖來,一陣剜心般的痛尖刀般刺入心臟,他痛得痙攣了一下,腿一軟歪倒在鄭時明的腿邊。

“明叔,帶他回去。”

鄭時明歎了口氣,蹲下身打橫抱起這個衣不蔽體、瘦得像一把枯柴般輕的小少年。

“我叫商陸,你呢?”

“柯嶼,南柯一夢的柯,島嶼的嶼。”

「南柯一夢」太難了,商陸蹙起眉,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臉上刺撓著拉拉明叔衣角:“南柯一夢是什麼?”

問得再輕,柯嶼也聽到了。明叔說:“就是大夢一場,以為發生了很好的事,醒來卻發現是做夢。”

商陸遲疑地問:“……柯基的柯?”

柯嶼痛著痛著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是柯基的柯。”

明叔取笑他:“爺爺讓你好好學國文,你跑得比誰都快,現在知道丟臉了?”

商陸不太高興地說:“我有好好學……”

抬起眼角偷瞥柯嶼。

·

溫有宜正到處找他,他們是受邀來此參加宴會的,正打算回香港。飛機已經待命,商陸卻嫌宴會無聊,跑了。世紀初正是港澳粵最亂的時候,當街搶劫槍擊的屢見不鮮,針對有錢人的綁架勒索層不窮,由不得溫有宜坐立難安。

過了會兒,套房的門被敲響,溫有宜起身迎過去,見商陸全須全尾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眼便又注意到明叔懷裡還抱了個人。

“怎麼了?”

明叔把柯嶼放下,回道:“路上碰到的,受了點傷,得找醫生看看。”

這種事不用溫有宜吩咐,自然有人就去做了。溫有宜微微彎下腰,看到柯嶼的雙眼時愣了一愣。這孩子長得漂亮極了,她緩下語氣,親切而優雅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柯嶼又答了一遍,變成“柯基的柯,島嶼的嶼”。聲音輕輕的,不敢大聲。

這裡像皇宮一樣,空氣裡充滿著潔淨的香味,人一走進來,皮膚舒服得每個毛孔都像是要唱歌。大白天的也點著燈,目之所及都很亮堂,地毯比奶奶的床褥還厚,客廳比整個房子還大,牆上掛著好看的畫,茶幾上擺著像假的那樣完美的水果,而眼前女人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香風,身上的裙子閃著光澤,掃過柯嶼的手背時,像香皂一樣光滑。

溫有宜笑了一笑,低頭瞥見他的腳,心裡緊了一緊。

腳太臟了,鞋子早就跑丟,他現在的腳底板比碼頭的苦力工人還黑,趾縫裡臟泥凝著血。柯嶼不自在地把腳往後撇了撇。

溫有宜喚過傭人,讓帶他下去清理傷口。

蘸了熱水的毛巾擦拭起來很溫柔,水流聲中,柯嶼隻知道溫有宜和明叔在交談,卻不知在聊些什麼。

“這樣……”溫有宜默默歎了口氣,“聽說那裡都是泰國佬跟蛇頭,警察暫時也管不了……可憐的孩子。”

商陸小小一個挨在腿邊:“什麼是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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