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第 189 章(2 / 2)

內娛第一花瓶 三三娘 8495 字 6個月前

溫有宜蹲下身,抓著他手拍了一下:“你還知道問!偷跑去也就算了,怎麼讓明叔帶你去那種地方?”

商陸並不覺得痛,反正溫有宜也就是嘴硬心軟,他很有道理地說:“但是,要是我不過去,不就幫不到柯嶼了嗎?”

“要叫哥哥。”溫有宜教育他。

商陸過去看傭人幫柯嶼清理傷口,便叫他“柯嶼哥哥”,問他:“是不是很疼?”

有錢人家的小孩問起問題來總是如此天真,帶著好心的殘忍。柯嶼遠有著比年紀更成熟的閱曆和心思,聞言,垂眸對他抿了抿唇:“不是很疼。”

商陸不太信,但這種痛跟他離得太遠,他從未經曆,便無法想象,隻好自顧自地說:“你知道射箭嗎?我剛開始練習時,這兩個拇指都磨了血泡,很痛。還有我逃國文課,我爺爺會讓老師打我手心,也很痛。”

他因為中文不好,一字一字都念的很重,又吃力,很煞有介事的。柯嶼想他大約是在安慰自己,便說:“你說得對,差不多就是那麼痛。”想到自己把他撞得那麼狠,他遂道歉道:“對不起,剛才撞到你了。”

“這不算什麼。”

柯嶼抿唇笑了起來,因為商陸不過是個孩子,但一言一行都淡然而令人信服,沒有孩童的習性和稚氣,看著挺可愛的。不過,有這麼多的人圍著他轉、聽他發號施令,他天然地這樣有上位者風範,似乎也有道理。

家庭醫生為他仔細消毒包紮,溫有宜在一旁問:“你今年幾歲?”

“十四。”

“比陸陸大五歲呢。”溫有宜若有所思,“你……你有家嗎?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有家,在汕市,南山島。”

一聽他不是澳門人,溫有宜吃驚起來:“你家不在澳門,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又被那種人追?你的通行簽注呢,在身上嗎?”

就算是要做非法人口走/私,這蛇頭也太有耐心也太敢冒風險了。

被自己的養父賣去泰國當雛雞,這種話沒有人說得口。柯嶼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跟家裡人走丟了,你不用送我,把我帶到海關,交給大陸的警察就可以。”

除此之外,似乎也彆無他法。溫有宜給他留下字條:“這是我們在香港的地址和電話,你回了家,給我寫信或者電話都可以,讓我知道你是平安的。”

商陸拉低她,溫有宜“嗯”了一聲,把耳朵貼近他,聽了兩句,臉上浮現笑意。

“你把你的地址也留給我吧,要是有一天我們去大陸做客,也去探望你。”溫有宜柔聲說。

柯嶼俯首寫下長長的地址,字很漂亮,心裡卻沒有抱期待。他知道的,這不過是成年人虛與委蛇的客套,就如曾經的那一對教師夫婦,走了便是走了,告彆了便是再也不見,沒有“如果”,那個“要是有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

商陸送彆他,約定下次再見,與他拉勾:“彆騙我。”

柯嶼笑了笑,越過彼此之間的階層鴻溝,輕輕抱了抱他:“謝謝你。”

·

似乎年紀大的騙年紀小的總是天經地義,三十幾的騙十幾,十幾的騙更小的,都覺得無傷大雅,不過是哄騙與玩笑,要是當了真,那正是你年紀小的證明,正是年紀小必要經曆的苦。

商陸等啊等,等了許久,從沒有接到過來自柯嶼的信件和電話。

溫有宜說:“陸陸很想跟柯嶼做朋友呀?”

商陸點頭。

“為什麼?”

“一見鐘情。”

溫有宜打他屁股:“讓你好好學中文了!”

商陸迷茫地眨了眨眼,滿屋子人都笑瘋了。他把這件事寫進信紙裡,每一筆都很用力的字跡,慎重封好後寄了過去。

石沉大海,柯嶼沒有回信。

沒有人知道,這封信花了他兩個小時,寫得他手腕都疼了。

商陸漸漸明白過來,原來柯嶼並不想和他交朋友,他以為這是他按部就班的人生中非凡的際遇美麗的相逢,對於柯嶼來說,卻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意外,像花落進水裡,漣漪是有限的,水還是那樣的死水,並不會因此變得芬芳。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柯嶼沒有回信,更是沒有話可以聊,也沒有事物可以分享,這不僅僅是九歲和十四歲之間的差彆,更是家徒四壁和富可敵國之間的天塹。他幫完工時,隻挨著忠叔煙味嗆鼻的灶台,偷偷地看信,看他學畫練琴那些有意思的事,還有中文好難的苦惱。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他從商陸的信裡知道了,一個美好的童年是什麼樣子的。

·

商陸堅持單方麵寫了三十封信,每月三四封,恰是一年的光景。

柯嶼把信收好,夾進書架。

奶奶笑眯眯地問他:“叨叨是不是交朋友了?”

唇角揚起些微弧度,更多的笑意和遺憾都在眼睛裡,他輕輕“嗯”了一聲,“是個小朋友。”

說去一定很奇怪的,十五歲的柯嶼認真一個十歲小朋友的信,每周期盼,像期盼過年的煙花。

奶奶說:“那要請他來我們家玩一玩。”

柯嶼點點頭。

他從鎮子騎到山腳下,一個人爬上巨大的懸崖。落日從天空掉進海裡,風吹得他洗到發白變形的T恤獵獵作響。

從那天以後,商陸的信便斷了。

其實柯嶼很理解他,且為他堅持三十封而驚異。他知道總有這一天的,人和人的緣分比蛛絲更脆弱,嗬口氣就斷了,何況隻是小孩子的一時興起?比起這樣默默地斷了,他好好地回上三十封,跟商陸一覽無餘地陳述自己乏善可陳的人生,慢慢消耗他的興趣與好奇,最終在長久的無言中彼此默契地斷掉——這樣更令柯嶼難受。

生活又回到了以往的軌跡,直到那天,商陸現在他眼前。

他現的時機不巧,正是梅忠良打罵他的時候,但柯嶼個頭躥得很快,梅忠良漸漸力不從心,常隔空罵他未曾見麵的父母撲了街的基因。

梅忠良被輕易地推開,砰地撞翻小賣部外的麻將桌,東南西北中發白稀裡嘩啦滾了一地,他捂著腰用潮汕話罵得日天日地,周圍人投來憐憫又畏懼的目光。小城沒有秘密,大家都知道他們家的醃臢事,竊竊私語聲淹沒一切,柯嶼冷冰冰又倔強地站著,聽到一句遲疑而不確定的:“柯嶼?”

柯嶼回過頭,看到商陸站在幾米外,明叔給他撐著傘,擋著太陽,身後仍是兩個保鏢。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