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番外二(1 / 2)

內娛第一花瓶 三三娘 9800 字 6個月前

高達兩百人參與的長鏡頭怎麼拍?

“今天的「幕後之聲」我們請到的是齊大南老師……”

柔光燈下,齊大南正襟危坐,牛仔褲和翻領T恤好像束縛住了他的靈魂,以至於麵對主持人時,臉上顯現出了一抹不自然。

「幕後之聲」是一檔專業科普性影視節目,主要是從幕後技術角度拆解經典作品,同時分享一些花絮趣事。GC深諳宣發,認為一鏡到底畢竟曲高和寡,因此造勢得從一開始就進行,春風化雨般一點一點把觀眾的認知、接受度和期待度都慢慢推上去,推到高峰。

上這節目是政治任務,齊大南一老實人,既然老板都這麼發話了,那麼也就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齊老師入行二十年,拍過的經典影片不計其數,但最讓觀眾印象深刻的,恐怕還是《偏門》裡的那一段長鏡頭,這也讓你提名了星雲獎最佳攝影。”

齊大南很老實地說:“那段是商導親自掌鏡的。”

主持人:“……”幸而訓練有素,臉上浮現微笑:“聽說那一場戲前後拍了一星期,NG了十幾次,後來是怎麼克服的呢?”

“主要是我的問題,NG都是我卡的,商導上了一次就過了。技術上的難點在於這是一個複合運動式長鏡頭……”齊大南認真地說了幾句,“最開始這麼設計時我心裡是覺得多此一舉的,不過事實證明,電影藝術的高與低,有時候就在這一念之差,什麼時候是more,什麼時候是lessismore,這很微妙,但恰恰是關鍵。”

訪談的大綱起先自然都捋過一遍,也許是太緊張,才顯得話那麼囉嗦。

無論如何,這一場的重點在於《再見,安吉拉》,主持人把方向救回來:“以業內的眼光看,那一個長鏡頭已經可以算是史詩級了,很震撼,那這次挑戰一鏡到底——”

“這完全不是一個級彆。”齊大南肅穆地輕搖了搖頭,“《偏門》賭場大廳那一場,群演雖然也高達了一百二十人,但運鏡動線不過一百多米,鏡頭也就是一分三秒,雖然是複合運動,但畢竟是葉森的主觀跟隨鏡頭,景彆和關係鏡頭都是很單一的……”

主持人點了點頭,等著齊大南的下文。

齊大南的眼前有一秒的恍惚,耳邊響起商陸的聲音——

“即使是一鏡到底,該有的景彆和關係鏡頭都要給到,落幅該在哪裡就在哪裡,沒有分鏡剪輯也要創造出蒙太奇。”

虛握成拳的手在巨大的美術圖紙上壓了壓,沉穩的聲音一錘定音:“沒有敘事感的一鏡到底沒有意義。”

“我認同你的說法,不過……”斯蒂芬一雙鷹目同樣注視著紙麵:“這樣的難度是前無古人的。”

第一卷的背景在抗戰前夕,寧市還遠未淪陷,紛飛的戰火似乎還遠在北中國,熙熙攘攘中,南洋的風從半新不舊的騎樓下穿過,吹拂過逃荒而來的內地人,借道躲向香港的上流貴婦和被政要送出的女明星,——當然,還有生於此長於此的的老寧城人。

“騎樓一麵臨街,一麵臨鋪,群演坐在鋪前,主角穿行而過,產生交集,”美術指導紀南點著3D打印的模型,“這種情況下給出關係鏡頭,空間恐怕不夠。”

其實難點不止於此,這一卷的戲是從黃昏拍到華燈初上的,因為一鏡到底的緣故,鏡頭內的時間,便是實際演過的時間,一分一秒都跳躍剪輯不了,而從黃昏的天堂光到夜景,這兩者的燈光布置天差地彆。

“既要給出恰到好處的景彆,又要布好燈,這裡麵還要包括各種複雜的生活場布,鏡頭但凡推到中景都會帶到燈罩,那就廢了。”紀南中肯地說,抬起臉,目光緊張地在商陸和斯蒂芬的臉上掃過。

場景是陳又涵拿出來的,GC剛好領了政治任務,要負責寧城的一片舊城改造。幾大地產裡邊,GC負責的這塊地段最好,置換產值最高,產權成分也最明晰乾淨。這是正兒八經的民國建築,中間修繕過三次,但因為種種原因,「寧城曆史街區」的牌子還是給摘下了,這之後物管一瀉千裡,成了真正的城中村。

早就已經清空,那兒目前就是片空城,因為剛好要拆要炸,陳又涵又在一次聚會時聽商陸提了一嘴,索性拿出來給他當個一次性片場。

“不要燈光。”商陸說。

這回不是紀南,是斯蒂芬猛地抬起頭,簡直疑心自己是聽錯了這句英文,“what?”他蹙著眉搖了下頭,“Ibegyoupardon?”

這可不是什麼好語氣,何況老頭子好萊塢混了五十年,那是從黃金年代就走過來的人物,雖神情仍還算正常,但氣場上的壓迫感已不同凡響。一旁的與會工作人員大氣都不敢喘了,紀南掐著掌,與退居做導演助理的齊大南麵麵相覷。

商陸無動於衷,手抵唇沉吟了會兒,伸出手在實地掃描後建模打印出的圖紙上帶出一條動線,在其中一個岔路口停下了,“主演在騎樓下一路演到這裡,正好天黑,他走出來,右手邊是友誼飯店,這時候場麵足夠空曠,把友誼飯店的光布好,主觀鏡頭橫搖過去,這之後的動線就一直在街上,所以黑夜場景是不用擔心的。”

他語氣尋常,似乎並未察覺斯蒂芬的不悅,頓了頓,沒有聽到回音,他才抬起眸:“怎麼了?”

斯蒂芬麵色已緩:“沒有,不過Sean,騎樓裡的補光你依然沒有解決。”

商陸撐著桌沿,腦海裡反複檢索已知的經驗和技術,甚至異想天開:“有沒有可能在整棟樓旁支一個高架,掛滿燈,把場景整個照亮。”

就好像演唱會音樂節的巨大LED熒幕,人在熒幕前拍照是被光的,但如果迎著屏幕光,就會拍出非常柔和的人像。

“那是單側光,人物——”斯蒂芬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臉上露出深受震動又狂喜的表情:“不,不是單側光——”

“還有黃昏。”商陸微微一笑。

”如此一來,光線會非常柔美——拿筆來!”斯蒂芬匍匐下身子,以記號筆在紙上徒手畫燈布。他是左撇子,英文和線條都畫得很童稚,“如果要實現這個概念,這個燈架將會是個巨人……”不需要電腦和計算器,他完全可以憑直覺估算出規模:“高度至少要在五十米,我們是在跟太陽比高,那麼寬呢?我們不可能做一麵跟動線齊長的燈樓。”

聶錦華都聽傻了。我/操/你媽,一個真敢想,一個真敢乾,什麼概念啊?!

“如果能在周圍清理出足夠寬的空間,拉開足夠遠的距離,達到足夠高的高度,計算光的輻散範圍和邊緣強度減幅,就可以知道我們需要多寬多高的了。”

“問題是,那片樓那麼密,老騎樓後是密密麻麻的小巷,怎麼清出空間?”

紀南問完就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果然,商陸明明白白看傻子的表情,輕描淡寫說:“當然是炸。”

聶錦華:“?”

不是,咱們拍個片都開始順道承接拆遷業務了嗎?

商陸瞥他一眼,似乎清楚他心中所想,淡淡說:“這片地早晚都要炸,所以……”

聶錦華:“所以?”

商陸:“所以錢是不是應該陳總出?”

聶錦華:“……”

他媽的你熟你去說,我沒臉說!

商陸對他滿臉的欲言又止視而不見,聶錦華憋得臉都紅了,商陸卻已經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燈光上,隻跟他說:“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製片。”

紀南對聶錦華點點頭,表達了有限的沉痛憐憫和無限的幸災樂禍。

“燈樓的長寬高隻是主體框架,關鍵是幾層,每一層、每一盞的流明強弱,”商陸的思考和他的眼睛是同步的,隻要眼睛不閉上,他的思考就不會停止,“你們有沒有看過黃昏的時候,光在水麵上流淌?”

“像綢緞一樣。”

“不僅如此,還有一種流淌的故事性,暗部的水因為模糊了細節,擁有了綢緞一樣的質感,亮部的光在綢緞上溫柔起伏。光的流動感是關鍵。”

斯蒂芬知道他又要拋難題了。商陸果然說:“我希望在設計中,讓我們的人造光墊著夕陽,在人身上達到一種在流淌的感覺,”他琢磨著,調整措辭:“這不是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是隱藏在感官之下,但凸顯與直覺之上的,……意思是,觀眾的眼睛看到,未必會如此意識到,但在直覺上,即使是美商最貧瘠、想象最匱乏的人,也能通感到他記憶中的這樣一道河流。也許是外婆家的,也許是故鄉的,也許是第一次約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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