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番外二(2 / 2)

內娛第一花瓶 三三娘 13123 字 6個月前

柯嶼不讓,卻不知道,他已經進過片場一次,今夜是第二次。

穿戴上工人的製服,戴上口罩,壓下漁夫帽,將刻意未曾修複的半邊耳朵遮掩住——湯野這一生都未曾如此不講究、不體麵過。

他不常去片場,之前去,都是為了柯嶼,有時是為了給導演施壓,有時是讓下麵看碟下菜的人安分些對他,去了,當片場的座上賓,一盞茶安安靜靜看柯嶼糟糕的表演。他渴望看見柯嶼的窘迫,但柯嶼雖然認識自己的差勁,但並不自輕,神情總是從容。

他好像瘦了。

但也許是長了些肉。

湯野並不確定,一眼一眼認真地看。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某種愉悅,那也許是忤逆了柯嶼的愉悅。他不想讓他見他,但還是被看見了,一言一行都收入眼底。

他不願承認,他時常有想起他,帶著奇怪的情緒。且總想起那些平和的、好的畫麵。彆墅庭院裡的那株紅楓被照料得很好,年年都很紅火,令人想起那年溫泉的氤氳。

耳朵最初受傷時,是可以修複的,即使過去數年了,其實也還是可以通過手段修補的,足以讓湯野當個正常人出現在社交場。但他拒絕了所有的提議,殘缺的半邊耳朵,撕裂的耳頸連接處,那裡有一道疤。

是柯嶼留給他唯一的禮物。

片場所有人都關注著導演和主演在黑暗處在交談些什麼,麥安言側目看湯野,懸著心,怕他發瘋。但他很快發現,這個男人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那裡。

他的目光落在無關緊要處,那裡沒有柯嶼也沒有商陸,側臉的線條繃得很緊,似乎是咬著牙的,在克製著些什麼。

七點五十五分,全劇組各單位待命,柯嶼和攝影師同時就位,技術員手裡的穩穩地握著遙控器。

鏡頭首先銜接上一條,阿寶仍找著安吉拉,腳步蹬上兩級樓梯,意識到什麼,回過頭去,卻發現騎樓已經人去樓空,所有人都消失了,鮑叔,美珍姐,小魚bb,黃昏已如塗料般從牆上剝落,整棟樓陷入鬼魅般的黑色中。

阿寶怔怔地轉過身,攝影師後退,將近景牢牢鎖在他身上。

他開始走返路,上一條怎麼嬉笑著走過來的,這裡便跌跌撞撞的、忽快忽慢地走回去。到了友誼飯店的岔路口,阿寶抬頭望了一眼,就在剛才,這裡漂亮的陽台上還倒映著女明星喝香檳的剪影,那麼纖細而令人迷醉,現在那裡陷入黑色的沉默。

爆炸首先從友誼飯店開始,整座三層白色大樓在悶聲中開始搖晃,接著,牆體如瀑布般轟隆隆傾塌,阿寶回頭看了一眼,在夢中的他似乎意識到這是個恐怖的夢境,腳步開始跌撞。

柯嶼說得沒錯,即使現在隻是遠景掃過去,也足以能從他的姿態與步伐中看出演技。

一切穩步推進,一顆又一顆事先安排的炸彈有秩序地引爆,在鏡頭前營造出仿佛就在阿寶身邊爆炸的效果。鏡頭隨著大地一起搖晃,整個世界像糖果一樣在阿寶的背後融毀了。

因而人物現在已經深刻地認為自己是在可怖的夢中,因此當碎石意外擦破柯嶼的臉頰時,他隻是眨了下眼,連擦都沒有擦一下。

血從那道鋒利平直的傷口中流下。

“湯總。”麥安言拉住身邊不起眼的那個人,低聲安撫他的衝動:“商導沒有動,沒事的。”

隻要攝像機還在運轉,就代表無礙。

湯野怔了一下,扭頭看向導演組,商陸坐在監視器後,陰影籠罩著他,他沉默而冰冷,似乎無動於衷。

麥安言聽到他冷笑了一聲。

什麼時候,他要施舍給柯嶼一點關心時,竟然首先要去看那位導演的眼色?

也許隻有盛果兒看到了商陸捏緊了導筒,扶著扶手幾乎就要一步躍出的緊張。一聲“卡”就要脫口而出,但他看到攝影機捕捉住的柯嶼——他還在戲中。

柯嶼的神色倉皇、茫然又強自鎮定,喉結細微反複地吞咽,瞳孔聚焦,但很渙散。沒有人知道這種生理反應是如何被演出的,這是後來被影評人稱為“雖然看似空白,但其實擁有一切情緒,雖然有一切情緒,但仍然空白”的封神一幕。

商陸將導筒交給執行副導演,大步流星地走向現場。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忍不住,要在結束拍攝的第一時間就擁抱柯嶼,告訴他,演得好!

為了貼近真實戰後的破敗,地麵仍留有許多碎磚未曾清理,但大的磚塊都是經過精心安排的,柯嶼閉著眼都知道哪裡會絆倒。

但沒有人會預料到,變故會出現在攝影組身上。

鏡頭已經走位到了側身遠景。

是攝助,抑或是掌鏡?爆炸聲中,這一生悶哼並不明顯,但柯嶼聽到了。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掌鏡的一個趔趄,帶著鏡頭一起砸向地麵——

糟了!

鏡頭的收尾無比重要,如果這個鏡頭沒有順利擋黑,那麼之前演得再好也是白費,樓、飯店——所有場景都必須一比一複刻再重新炸一遍!

身體先於意識,在攝影機砸向地麵的萬分之一秒,柯嶼迅速動作,腳下一絆,做出同時往前摔撲的姿態——攝影機帶著他摔倒的中景摔倒,咚的一聲收音至監聽耳機,監視器畫麵一片漆黑——

“柯嶼!”

沒有人知道導演是如何做到的,隻看到一道黑影極快地衝入片場。導筒懸著晃蕩不止,執行副導演霍然起身,最後一顆炸彈引爆——

“導演!”

“快!快快快救人!”

“快來人!”

技術員神情空白。爆炸和柯嶼的動線是算計得分毫不差的,他沒有按錯,因為沒有人能預料到柯嶼會在這裡就地摔倒。

聶錦華整個腦袋都嗡嗡的,站都站不住,猛地一把掐住了身旁的老杜:“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完了,一個影帝一個導演一個好萊塢大攝一個攝助,哪個出事都交代不起!

“冷靜點聶總!”老杜急到跺腳,“這兒可隻有您能拿主意!”

“應隱,你彆過去添亂!”麥安言尖聲喊道,手裡一空,剛才被他強行按住的湯野旋風般衝了過去。

“咳咳咳——”

“哎!有聲兒!有聲兒有聲兒!”

“柯老師?!您您您——您沒事兒吧?!”

霧尚未散開,柯嶼揮散彌漫的塵土,“……我沒事。”

“I’mfine。”

“It’sok,it\'sok。”

掌鏡和攝助同時出聲。

“商導呢?商導——”

霧散儘,人們發現導演緊緊擁著柯嶼,用自己寬闊的肩背將他牢牢護在了懷裡。

剛才那幾聲咳嗽……怕不是被導演勒的!

柯嶼臉上透著紅,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憋氣憋的,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害羞的。總在片場抱成一團,不是那麼回事兒啊。

“我沒事……”柯嶼回擁著商陸,“真的沒事……你鬆開,”聲音變小,貼著耳側:“乖,要被人笑話了。”

商陸鬆開手,柯嶼這才看到他紅著的眼。他怔愣住,臉上強裝的輕鬆笑意也消退。他看到商陸眼裡驚恐的後怕。

“你瘋了!”

他吼得很大聲,剛剛才陷入劫後餘生喜悅中的劇組全部噤聲。

商陸握著他的肩膀咬牙切齒:“誰允許你就地臥倒的?!片子救不就救得了是我的事!用得著你連命都不顧嗎?!大不了就重新建重新炸我缺他媽這點錢嗎?!柯嶼,你太過分!你——”似乎罵不出什麼了,再度猛地一把將人摟進懷裡,哽咽沙啞的一句隻有柯嶼聽清了:“你是不是沒有心。”

柯嶼心裡驚掠過痛,那是比剛才爆炸響在身側更恐怖的痛,和更深的恐懼。

“那你呢?”他一手扣著商陸的腦發,“又是誰允許你衝進來找我的?……你是不是也一樣過分?”

劇組又開始上上下下東張西望看風景了。

今兒個月亮真大,真圓,瞧著有些秘密呀,都藏不住掖不了了。

聶錦華悄麼聲地揮揮手,讓大家悄麼聲地散了。

一個個都躡手躡腳地是怎麼回事?

在人潮中,有一個穿工服戴漁夫帽的身影。

人都在退,他站在原地不動。很久以後,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突兀,那種突兀是有一種狼狽在裡麵的,他不得不倉皇地轉過身,用剛才阿寶逃離可怖夢境的腳步走向片場外。

“哎那個是不是湯總啊?”應隱回眸張望了一下,又笑了一笑:“我也許是看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確實,陸陸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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