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結束，一聲“哢”喊得倉促而不耐煩，似乎導演沒等聲音徹底傳出，便已扔下了導筒。商明寶扭頭一看，她小哥哥離開的背影透著迫切。
柯嶼快步追出去，經過時才發現溫有宜他們，但隻略頷了頷首，腳步並未停頓。
陽台上淡淡的煙草味飄出，商陸兩臂搭在欄杆上，指間夾著煙，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給我也來一根。”
商陸的身形一僵，垂著頭看腳下的大理石磚麵，“我沒事。”
“我知道。”
商陸拋給他一根，柯嶼叼上了，但沒點燃，“我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柯嶼含著煙先自顧自笑了會兒，“就是看你難受還挺高興的。”
商陸：“……”
陽台門關著，但仍能倒映出兩人的身影。一屋子人都看著導演和主演在溝通著些什麼，一個笑，一個似乎被噎得沒話說，但下一秒，不知為什麼也淡淡笑了起來，兩人一起伏到欄杆上，抬頭望著延伸出去的天際線。
第一天的拍攝順利，拍完藝術展廳後剛好過了日落，商明羨招待劇組用餐，分了幾桌，代言人和導演在另一個小包廂，由商明羨和集團高管作陪。麥安言既然陪著來了，既然是片刻不離左右，席間眾人笑談，都說兩位主角間很有默契，火花十足。
“等宣傳片釋出，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以為你們是假戲真做？”有人問。
“不會，”應隱作答，“現在的粉絲很了解什麼是營業CP，都知道是假的，不過也不妨礙他們磕糖。”
“之前公司內部宣布時，我們就覺得選得很絕，你跟柯老師的CP也很多年了吧。”
應隱笑笑，看了商陸一眼，一反常態低調道：“是，很多年了，之前在一個公司，炒CP比較有話題度，也省錢，一個熱搜兩個人曝光，不虧。”
麥安言咳嗽一聲。這姐又給他瞎說大實話。
品牌部高管眨眨眼，許是為了活絡氣氛，調侃道：“感情這種事情說不準的，也有玩笑開著開著就認真了，還有一種就是友情轉愛情，也很浪漫。”
商明羨抬頭看這位高管一眼，不算嚴厲，但對方霎時噤聲，渾身都緊繃了起來，但左思右想，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麥安言可有話說了：“咱們小隱和柯老師是藍顏知己，以前還開玩笑說，要是隱隱過了三十五，男未婚女未嫁的，那柯老師就把她娶了，CP成真，皆大歡喜！”
一聲刀叉輕磕聲，眾人不解，循聲望去，卻見商陸已經換上淡漠得體的微笑。
“失禮了。”他如此神色如常地致歉，但看向柯嶼時的目光卻戲謔，似乎在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一場前塵往事。
……夠勁爆，夠氣人。
柯嶼忽然出聲說：“沒有的事。”
他一晚上話都不多，把舞台留給應隱，因而這急切否定的一聲，便顯得很突兀。
“確實沒有，”應隱出聲道，招牌笑容甜美嫵媚挑不出錯，“彆看我跟小島好像關係很好，要真讓我們談一談戀愛，我們能把彼此嫌棄死！”
眾人哈哈大笑，麥安言打哈哈，看了對麵商陸一眼，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雖然這一篇似要揭過了，但柯嶼仍神色認真——甚至顯得執拗：“真的沒有開過這樣的玩笑，就算有，也一定不是我和應隱說的，許諾一生這種事情，我隻會對一個人做。”
席麵靜了數秒。
柯嶼向來是很從容的，那種雲淡風輕幾乎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淡漠了，萬事都不太在乎，今天忽然認真，那個能使他如此認真的人，要是在場的話，應該心動得要失態了。
商陸低咳一聲，欲蓋彌彰的勁兒，商明羨拿目光糗他：這狗糧硬塞的，都撐了。
應隱支著腮眨眨眼睛，明知故問：“哇哦，那會是誰呢？”
柯嶼看了商陸一眼，心跳兀地一陣快速，接著把目光輕輕地移開了：“他自己是知道的。”
·
雖然拍攝前存了嬉笑玩鬨一通的心思，想著要讓商陸瘋狂吃醋才算找回場子，但應隱並不是那麼遲鈍的人，這兩人白天之間的微妙，她其實察覺得很清楚。
晚上收工，她拎著酒去找柯嶼道歉。
柯嶼和商陸在一個套房，打開門，應隱穿著浴袍倚著門，並不打算進去。
“你知道嗎，”她給柯嶼倒了杯酒，遞過去：“我之前跟沈籍合作，他所有親熱戲全都是借位的。”
沈籍也是影帝，他和應隱在數年前合作過一部民國文藝片，柯嶼在友情客串過。
“導演沒意見？”
“有啊，但是他地位高，經紀人又有話語權，直接在片場乾預，”揚了點聲音說：“他愛人天天探班，防我像防賊。”
商陸：“……”
柯嶼忍不住笑出了聲。
應隱也跟著笑起來：“我就是想起來這點，之前還合作過一個，吻戲都是替身的，因為他有一個大勢CP在，他不敢親自上，說CP粉會親手撕了他。”
柯嶼：“……”
應隱笑著問：“你說你跟我們導演的CP粉會不會撕了我？”
不等柯嶼回答，她自己便“嗯”了一聲，篤定冷靜地說：“會的。……不過我不後悔，我已經被這些東西折磨得病了，我隻想純粹地拍一點東西。柯老師，跟你們合作真好。”
柯嶼亦飲了一口酒，與她在門口一裡一外，就這麼聊了起來：“我記得我跟他分手前，應該是「偏門」內部試映那一天，我又入了葉森的戲。陳又涵邀請我們吃飯，我回家洗澡換衣服，我們在浴室裡做了好久。”
應隱：“……哥哥，你是真沒把我當外人。”
柯嶼跟她cheers，“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他端著酒杯，姿態慵懶，“那天商陸笑我，說我入戲這麼快，出戲這麼慢，將來要是演愛情片怎麼辦。”
商陸手邊的工作停下，聽他一字一句回憶。
柯嶼抬眸看應隱，“我跟他說，你好不專業啊，導演，他沒有否認，說，真舍不得你演。”
應隱張了張唇，無聲地哇哦了一句。
“我很喜歡這句話，所以一直記了這麼久。後來我看淼淼和紀允演的眼神，那裡麵的戲真有張力，我忍不住想，如果換了我演的話，他還會堅持這些尺度這些鏡頭嗎？我想了很久，得到的答案是會的，因為，其實我們都明白。”
明白你是專業的導演，我是專業的演員，明白電影是你一輩子的理想，表演是我一輩子的信念，在無數個劇本、故事、片場，我們要一起經曆一段又一段數不清的人生、辨不清的情感，當電影謝幕，曲終人散，塵埃漂浮在放映室那道小小的光柱中，仍舊你還是你，我亦是我，我們，也還是我們。
這一長段話都在心裡，但似乎三個人都聽到了。
“——這就是我們相愛的理由。”
商陸摘下眼鏡，揉了揉深夜酸澀的眼眶，繼而閉上眼。呼吸聲與燈光一樣柔和，他在這道隔著門的閒談中，忍不住勾了勾唇。
應隱不知道心裡受了怎樣的動容，隻覺得一時半會竟然說不出話也開不起玩笑，末了，她微笑點點頭：“晚安，電影人。”
第三天開拍，浪漫指數依舊，親密指數攀升，年輕的影帝影後狀態比昨天更佳，幾乎飆起戲來，把一個廣告片拍出了愛情喜劇的效果。
至黃昏時收工，兩人要在綺邐戶外花園的半坡草坪上跳一支舞。場景旖旎瑰麗，與酒店名字不謀而合，無法做到徹底清場，因而外圍圍了許多客人。保安隻能反複提醒：“不許拍照，不許錄像，請各位配合。”
在瀕臨失序的混亂中，由兩名保鏢開道，自人群中走過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他徑直走到了導演組所在的地方，並與商陸熟稔地聊了起來，就連商明羨也眼前一亮，“你怎麼也有空過來了？”
商邵笑了笑：“剛好要來澳門，臨時想起，就順道過來看一看。”
他昨晚上已經聽了溫有宜的轉述，笑著問商陸：“聽說昨天在片場，有些人被刺激得夠嗆？”
商陸在他哥麵前扮酷：“沒有。”
商邵笑出聲：“讓我看看陸陸的情敵。”
應隱正和柯嶼彩排試光，輕柔的音樂聲中，他們跳完第一支舞，白色的裙擺在晚風中飄揚，勾勒出黃昏的金光。不知道柯嶼對她說了句什麼，她明媚地揚唇大笑起來，順著風扭過頭時，她反手拂過淩亂的卷發，看到人群中那道目光。
起初，那隻是很漫不經心的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人（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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