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1 / 2)

那麵鏡子,照見的是他們的過去。

阮輕看到了一襲白衣的陸宴之,雙眸明亮,燦若星辰,他負手站在桃樹下,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舞劍的少女,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那是他的過去,也是阮輕的過去。

鏡子不會騙人,縱使她用著唐星遙的身體,她的過去仍是阮輕的過去,那個跌跌撞撞憑著自己的努力、一路走到現在的女孩,那個追逐著白衣少年的身影、信仰和道義從未改變過的女孩,會意氣用事,也會為了天下人而坦然赴死……

自始至終,她還是那個流落在外的陸家子女,磕磕絆絆,隻是為了尋找自己真正的道路和歸宿。

阮輕看著鏡子裡麵那個自己,眼睛倏然發紅。

如果那在桃樹下舞劍的少女,此時回過頭,她一定會看見,陸宴之看著她的眼神是那般熱切、又那般柔和。

過去的她,一直在追逐彆人的背影。

可曾想過,那時候她也曾被人這般溫柔注視著。

阮輕垂下眸,呼吸有些急促。

有些選擇一旦做了,就永遠沒有回頭的可能。

蒙著黑布的陸宴之伸手摸著那麵鏡子,輕輕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你的過去。”阮輕說。

陸宴之手指指尖在鏡子邊框上撫過,摸到了人魚的雕塑,精靈的雕塑,摸到了上麵複雜的圖騰,他唇角微微勾起,輕聲問:“你的呢?”

“當然也有。”阮輕聲音微微顫抖。

也許這是陸宴之認出她的唯一機會了。

可惜,他什麼都看不見。

鏡麵上,時間飛速地倒退,阮輕心跳越來越快,她呼吸快要停下來了——

她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幕。

東海岸,甬都千牛村。

人們四處逃散,養父養母帶著阮千鈞,早已經跑得不見了蹤影。

阮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飯煮到一半,突然間所有人都在逃跑,就連屋對麵那拄著拐棍的老頭,都丟了拐棍拚命地逃。

那時候她八歲,穿著打補丁的破布衣裳,抱著一隻小碗,站在門口,想跑,卻邁不開步子。

他們往哪裡逃?她該去哪?

很快,她被人撞到,手背被人踩了一腳,摔在水窪裡。

有人扶她起來,將她丟到路邊便不管了。

“魔族來了,你自己逃命吧。”

“你養父母都跑了,誰還管你啊。”

沒多久,城空了。

雨打在她身上,鹹鹹的,帶著異樣的臭味。

阮輕崴了腳,抱著膝蓋,小小的人蜷在陰暗的巷子裡不住地發抖。

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滋味,也不過如此。

阮輕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手指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蜷在巷口的小女孩,緩緩地抬起頭。

雨似乎停了。

白衣少年持一把青傘,在她麵前停下。

小阮輕先是看到了一雙銀白色的靴子,緩緩抬起頭,青色油紙傘下,一張漂亮的少年臉正低頭看著她。

十五歲的陸宴之,眉目間帶著少年無可掩飾的鋒芒,鳳眸眼尾輕挑,嘴角噙著笑,他問阮輕:“小孩,你爹娘呢?”

阮輕垂下頭,沒有回答他。

少年陸宴之蹲下身,偏頭夾著傘柄,騰出雙手摸到了小阮輕的腳踝。

小阮輕掙紮著要逃開,又生怕弄臟了白衣少年的衣裳。

“彆怕,”少年陸宴之動作輕柔,笑著說道,“馬上就好了。”

小阮輕呆呆地看著他,一雙水亮的眼睛眨了眨,就連骨頭歸位時的疼痛,她都沒有感覺。

暴雨覆蓋著整個世界,她麵前卻有一個人,撐著傘朝她走來。

傘從少年陸宴之肩頭滑落,小阮輕急忙伸出手去接,摸到了溫暖的、有力的東西。

陸宴之握住她的手,將傘搭在她肩上,摸了下她濕濕的、亂糟糟的頭發,笑了笑,起身獨自往雨裡走。

小阮輕驚慌不已,拿著傘追上去,跟在陸宴之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

所有人都在逃,為什麼這個人要往反方向走?

那邊……有魔族啊。

她跟著白衣少年,踩在水窪裡,一腳深一腳淺,渾身狼狽不堪,終於“啪嗒”一下摔倒了。

暴雨覆蓋了所有聲音,陸宴之微怔,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停下來,轉身才看到了摔在地上的人。

小孩摔在地上也不哭,忙顧著爬起來去撿那把青傘。

陸宴之拿過傘,擋在她前麵,詫異地說:“跟著我做什麼?”

阮輕小聲地、顫抖著說:“彆去……彆去那邊。”

少年陸宴之笑了,想到了什麼,從懷裡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放在小阮輕手上。

他說:“如果我成功了,這場暴雨便會停止,你爹娘他們都會回來。”

阮輕怔怔地看著他,陸宴之神色平靜,垂著眼瞼,輕輕地說:“如果我失敗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小阮輕捏著那張符紙,看著少年離開的背影,眼淚終於忍不住溢了出來。

後來,暴雨停了,千牛村的人回來了。

阮輕從他人口中得知,那個給他黃色符紙的少年,名喚陸宴之,是臨安星照門掌門的兒子。

天之驕子,是她不可能觸到、卻一路追逐的光。

陸宴之卻再也不可能看到光了。

他蒙著眼,仍然抱著那麵鏡子,渾然不知鏡麵上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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