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 / 2)

小貨郎 桃花白茶 21143 字 6個月前

張放沒想到年紀這麼小的紀彬,竟然給他的壓力如此之大,讓他一時有些不好說話。可這花樣用也就用了,說什麼都晚了。

再說,紀彬的那些繡娘們,手藝不如自己認識的穩定啊。為了更好的繡品,隻能這麼做了。

最重要的是,憑借這些花樣,他家這兩個月生意極好,畢竟漂亮又新鮮地繡花,誰不喜歡啊。說是生意翻倍也不為過。

嘗了甜頭,後麵自然就止不住了,不僅店裡有這些繡品,春安城許多繡娘也在趕製他要的繡品。當然了,都是紀彬送來的花樣。

錦望坊的氣氛有些不對,不少夥計偷偷看過來,他們還沒見過張老板這個樣子,竟然被比他年紀小的人直接壓了一頭。

張放穩了穩神,開口道∶這事我也為難,咱們去後堂說,可好?

紀彬氣已經順了,倒是坐到後堂聽了張放的解釋。

無非就是,紀彬那繡品少,他這許多人要的急,這沒辦法才借用了紀彬的花樣。

至於為什麼不提前說一聲,現在怎麼給報酬,這位張老板隻字未提,還在打量柴力手裡的包裹。可柴力會讓他靠近嗎?定然不會。

紀彬聽完後,嘴角又掛起熟悉的笑,說話更是不緊不慢∶這麼說來,倒是我家的繡品讓張老板為難了。那就多謝張老板告知,既然這生意難做,咱們不做就是。

紀彬客客氣氣地拒絕張老板再次合作的請求,更對張老板拿來的銀子不感興趣。還是走吧。

合作的第一條就是誠信,若是合作的對象人品不好,早晚會有吃虧的時候。他現在吃虧吃得早,還挺好的。

雖然他還了老梁錢之後,身上已經沒多少銀子,估計剩下四百副繡品的錢都支付不起。算了算了,彆當什麼大事,這裡不能賺錢,其他地方也不能嗎?

紀彬都覺得自己的心態特彆樂觀,不管張老板怎麼說,他都神清氣爽地走出錦望坊的大門,想必這也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裡。

至於手裡的繡品?

如果是上次,他可能還會擔心繡品賣不出去,現在看看那幅蓮池鴛鴦,那是賣不出去的樣子嗎?隻怕都會搶著要走。

而後麵的張老板也沒意識到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在他看來,哪有那麼多新花樣啊,他就不信紀彬手裡還有漂亮的花樣。

那麼多繡品,春安城有幾家吃得下?沒記錯的話,他上次讓紀彬做了五百副吧。離開自家,春安城能吃下五百副繡品的店可沒幾家。

這個紀彬肯定還會讓酒坊陳掌櫃過來求情的,真是年輕人,一點也不知道進退。吃個小虧能怎麼了?

帶著繡品出門的紀彬看了看天,現在已經上午了,夏日的太陽可毒得很,不如就近找個地方歇息-下。

但他們剛走沒幾步,就見柴力往後看一眼,怒道∶跟著我們作甚?!

這句話嚇得那人連退好遠,說話都支支吾吾的。

紀彬這才發現,柴力不說話則已,說話竟然這麼凶悍。怎麼了?

東家,我們從錦望坊出來,這人就跟在後麵。柴力答道。

紀彬看看那人,見他穿著短衫,頭戴圓帽,像是哪家的小廝,開口道∶你是誰?跟著我們做什麼?

同樣的話,在不同人嘴裡說出來就不一樣了。柴力說是嚇人,紀彬說倒是讓人不由自主回答。

那人道∶紀老板您好,我是臨安街平喜樓的夥計,我們東家想請您吃酒,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平喜樓?

就算紀彬來春安城沒幾次,也知道這個酒樓。

春安城第一酒樓非它莫屬,去那吃酒,少於兩錢銀子隻算小分下酒,意思就是花錢太少,隻能坐在樓下散座。

沒有帶夠銀子,連平喜樓樓上都不敢去。

而兩錢銀子,已經是春安城普通人家一月的花銷。更是柴力這樣漢子兩月工錢。

以小見大,就能知道這平喜樓是什麼地方。

這樣酒樓的老板,請他吃酒?

紀彬開口道∶你家老板是有什麼事嗎?

那小廝道∶還請去酒樓一敘,是有好事相商。

好事相商,紀彬明白了,想找他買酒。

不愧是平喜樓的老板,已經跳過小酒坊老板陳掌櫃,直接找到他這個供貨商了。

坐上小廝備的轎子,紀彬跟柴力往臨安街方向去。

到了平喜樓門前,紀彬才知道真正的古代豪華酒樓是什麼樣的。

因為剛過端午,門楣上彩樓環繞,係著絲綢錦帶紮的彩帛,這酒樓看著有三層高,門麵氣派寬闊,車馬往來繁多,看著就跟其他店麵不同。

聽說汴京的酒樓比這還要好看,雖說知道這個時空的汴京跟自己那個時空的汴京不同,但此時的紀彬突然有些心向往之,若是有機會,一定要帶引娘去南軍國的汴京看看。

小廝帶著紀彬,柴力進到酒樓裡麵,還沒到中午,樓下的散座已經有不少人。裡麵的布置更是豪華,什麼珍珠門簾,錦繡門楣,簡直數不勝數。

但紀彬見過現代各種豪華裝修酒店,其實接受還好,柴力更是個不動神色的性子,上過戰場的人,對這些東西自然不感興趣。

一主一仆的表情落入三樓平老板眼中。

這平老板年紀尚輕,今年也才二十六七,在春安城許多老板裡麵,歲數算小的。

可這紀彬比他年齡更小,讓平老板有些興趣,而且麵對這樣的酒樓還是波瀾不驚,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一會試試就知道了。

等紀彬走上來,那平老板笑不見眼,熱情道∶紀彬,你家這次的黃米酒可太好喝了。

紀彬拱拱手∶客氣了,偶然得了貴人的口味。

紀彬也不去問,為何昨天運過來的黃米酒,這位已經嘗過,並未把他喊過來。畢竟厲害的人總有些手段,何必刨根問底。反正他們是酒樓裡,他身邊還有柴力,也不怕什麼。

平老板見此,眼中笑意更深,他眼睛小,一笑起來讓人看不清眼神。

哎呀,做得好就是好,沒什麼可說的。還好我這也是酒樓,要不要嘗嘗我們平喜樓的酒?如今在這,也算認識了。

紀彬笑∶我酒量不佳,隻怕不能多飲。

紀彬對這位平老板還是有些戒心,畢竟剛從錦望坊張老板那出來,見誰都多幾個心眼。

但這位平老板雖然笑得不真誠,說話倒是還好,不藏著掖著。這會聽紀彬說不能喝酒,也不勉強,直接說起黃米酒的事。

紀彬料到他要提此事,卻道∶這酒已經許諾給蘭阿巷陳家,實在不能勻出來了。

平老板道∶你做旁的生意,倒是雨露均沾,不把寶壓在一家作坊,怎麼黃米酒不同了。

一聽就知道,這位平老板是查過紀彬的。

紀彬也不覺得冒犯,畢竟他要跟一個人合作,肯定也會調查一番。

而平老板說的是,他在蘭阿巷許多作坊進貨,比如首飾吧,他既進梁家的,還進金家的,還有幾家一起進貨。

為的就是平攤風險,誰家要是突然有什麼變故,他能及時變通,不至於手裡沒貨。

可黃米酒這生意,紀彬卻不打算分給彆人,隻給陳掌櫃做。

紀彬開口道∶您家店大,若是給了您家,那陳掌櫃就吃不了飯了。

這話一說,平老板哈哈大笑,直呼紀彬說話有意思。原來是這麼回事。

蘭阿巷的作坊有大有小,但總體都差不多,而且是紀彬控製要貨的數量,不會失衡。

而酒坊陳家跟這個平喜樓不同。

陳家的生意比不得平喜樓十分之一,若是讓兩家一起做黃米酒生意,妥妥地是平喜樓以數量碾壓。

更彆說了,刺史府昨日得了灑,今日平老板就嘗了酒。這種人脈路數,怎是陳家能抗衡的。

就算平喜樓沒有壞心思,不去刻意擠壓陳家,但兩者體量不同,勢必會讓陳家生意驟降。自己在為難的時候,陳掌櫃等人專程跑到邑伊縣給他送錢,這份恩情他還記著呢。怎會做傷害朋友的事。

紀彬簡答一句話,就解答了這個問題。

此時的平老板倒是不在意什麼黃米酒的生意,畢竟好酒他這多的是,倒是想交紀彬這個朋友。

話說開之後,紀彬見平老板並不介意,這才放下心,也跟著多飲了幾杯。畢竟平喜樓的酒不同一般,什麼類型都有,也算長長見識。

可他畢竟從現代而來,平老板這有的酒,他基本都嘗過,而且一嘗就知道是什麼高粱,什麼糯米,又或者哪種穀子釀的。

平老板是愛酒之人,見紀彬懂行,心裡更加歡喜。

紀彬也沒想到,自己是出來送繡品的,怎麼就跑這品酒了。

但他來之前,就有個生意想跟平老板做,雖然黃米酒打定主意不賣給其他人,隻留給陳掌櫃。可還有其他的酒啊。

紀彬開口道∶不知平老板可聽說過這樣一種酒。

平老板好奇∶什麼樣的?

白玉含香甜蜜蜜,紅霞成陣軟綿綿。紀彬說完,就見平老板滿眼迷茫。當然迷茫了,這是現代郭老形容一種酒的詩,平老板肯定沒聽過。

見平老板搖頭,紀彬繼續道∶那種汁稠醇香,綿甜適口,不知道平老板這裡收不收。

平老板念叨那幾句詩,眼神疑惑道∶我還以為你在說葷話,原來真是形容酒的啊。

???

怎麼就說葷話了?

周圍伺候的小廝忍不住笑出聲∶等晚上燕行首來了,小的定然要把這句詩告訴她。''

白玉含香甜蜜蜜,紅霞成陣軟綿綿。

紀彬自己默念一句,臉頰忽然爆紅,怎麼回事,這平老板怎麼懂的那麼多,他再也沒法麵對這句話了啊!

怎麼就突然開車了!

而且什麼行首?也就是現在賣藝不賣身的藝伎?這都什麼事啊!

合著平老板剛剛不是在想這句詩,而是在想詩的意思,以為自己突然開車了?

平老板這次笑得肚子都疼了,拍著紀彬肩膀∶好了好了,看你臉這樣紅,就知道你沒彆的心思。快跟我說說,那酒是什麼樣的吧。

平老板有意轉話題,紀彬立刻把話說得極快。

就是說,他能釀出來度數不高的甜酒,味道比黃米酒還要好,問平老板要不要,若是要的話兩個月後就能釀出來。

紀彬選這個酒也有原因,畢竟隻有官庫才能釀烈酒,他跟裡長的私人作坊,還是做些甜味酒更安全。

最重要的是,那酒叫黃桂稠酒。

說這個名字大家可能不清楚,但若是提起貴妃醉酒,大家也都明白了。裡麵的楊貴妃喝的就是這個黃桂稠酒,可見其美味程度。甚至還有李白鬥酒詩百篇,這裡的酒也是黃桂稠酒。

當然了,這個時空沒有楊貴妃,更沒有李白,紀彬隻好化用了其他句子來解釋這個酒。沒想到鬨了個大笑話。

以後若是跟平老板常常合作,隻怕這個笑話會永遠流傳下去。失誤啊。

等紀彬解釋完,平老板倒是有些興趣,不過又道∶你們就紀灤村是不是有甘甜的水源,所以你敢這麼打包票?

不愧是酒樓老板,直接就點明他們那酒水美味的原因。

紀彬點頭∶是了,我們背靠紀文山,裡麵有處山泉水,味道極好,所以釀出來的酒也極好。那處泉水正好是我的家產。

平老板立刻拍板∶來人,取百兩銀子,給我紀兄弟當黃桂稠酒的定金!

???這就給定金了?

紀彬眼神疑惑,平老板笑;看看你,這才有點少年人模樣。放心吧,你又跑不了,難道還敢賴掉我的銀子?好好釀酒,你老哥我等著喝啊。山泉水啊,可是好東西。

紀彬揣著一百兩銀子走出平喜樓的時候,忽然疑惑。自己過來乾什麼了?

談生意嗎?這也太順利了吧,甚至還跟平老板成了朋友。剛剛更是婉拒平老板留他在酒樓過夜看表演的邀請。

不過平老板說得沒錯,他有十足的底氣直接給錢,畢竟紀彬跑不了,鋪子跑不了,家也跑不了。而且山泉水釀酒,彆人不懂也就算了,平老板懂啊。不愧是酒樓老板,就是豪爽大方。

當然了,紀彬更不知道,他那句詩當晚就成了平喜樓調戲人必備的話。等他再過來的時候,人都傻了好吧。以至於很久以後,都會有人拿出來調侃他。

這一趟出門,雖然繡品還在手裡,但好歹有錢了。至少不會拖欠繡娘的工錢,還能給他回轉餘地。隻能是世事多變,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紀彬跟柴力從平喜樓出來,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倆人慢悠悠往蘭阿巷子那邊走。錢是有了,繡品怎麼辦?

紀彬覺得自己就像懷抱金銀珠寶,隻是還沒法換成錢。這次找合作的店家,一定要看仔細了,省得再出什麼岔子。

等紀彬回到蘭阿巷子,心裡已經盤算好,在春安城待上幾天,把事情辦妥了再回邑伊縣。當然了,現在是五月初九,他必須在十八號之前回紀灤村。因為五月十八,是引娘十五歲生辰。

也就是滿十五周歲,之前怕荊高莊女學不收引娘,所以紀彬直接虛歲過去。現在過生辰,肯定要按周歲來。

紀彬拿引娘當妹妹看待,自然是要買些好東西回去。回紀灤村之前,就要把禮物買齊了。

不得不說,平老板這一百兩來的真及時。

一路上整理好思緒,紀彬剛踏進酒坊陳掌櫃家的門,就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怎麼一群人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梁掌櫃跟詹明在旁邊勸∶沒事的沒事的,紀彬不是這樣的人。對啊,平喜樓又能怎麼樣,紀彬肯定不會理的。是不是你朋友看錯了啊,紀彬怎麼會去平喜樓。

然後紀彬就看到陳掌櫃欲語還休的表情。

您都四十多歲的掌櫃了!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好嗎?!

紀彬扶額∶我沒跟平喜樓合作。柴力跟著點頭。

可是老梁慢悠悠過來聞了聞,歎口氣∶平喜樓最好的竹葉青,隻有平喜樓老板朋友來了才拿出來的。

紀彬看向他∶你怎麼知道?

聞過。

說完,眾人忍不住笑出聲,老梁也不再耍寶,畢竟陳掌櫃剛剛都快哭了好嗎。

紀彬去了平喜樓的事,是錦望坊張放差人來說的,他家夥計看見平喜樓小廝請紀彬坐轎去了臨安街。

張放對紀彬雖然不地道,但跟陳掌櫃確實有些交情,當然立刻差人去說。這下把陳掌櫃嚇壞了。

畢竟他現在的生意,都是因為紀彬的黃米酒。

如果這個生意讓平喜樓的也做,那大家肯定都去平喜樓了啊。那些達官貴人,肯定喜歡跟大酒樓做買賣。

梁老板跟詹明過來找紀彬的時候,就聽陳掌櫃說起此事,越說越難受,等紀彬進來的時候,他都快哭了啊。

原本的小酒坊擴大到現在的規模,雖然還不算大吧,可這已經是他繼承酒坊以來,盈利最多的時候,誰也不舍得這些東西吧。

還好還好,紀彬沒有把黃米酒給彆人,陳掌櫃終於放心了。紀彬又道∶我們隻是聊了其他生意,黃米酒隻會是陳家的。他又多說了幾句讓陳掌櫃一家安心。

大家終於鬆口氣。

其實眾人也知道,以黃米酒的味道,紀彬給誰做都能賺錢,給平喜樓更是能賺大錢,但他還是選擇了老朋友。

眾人知道紀彬是什麼樣的人,如今知道得更清晰。

紀彬可太值得交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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