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小貨郎 桃花白茶 23614 字 6個月前

第94章

永義十七年十一月,注定是個不平凡的月份。先是水賊們要在年前問斬,然後是汴京那邊的消息。

紀彬這邊的信件往來也多了不少。

從他十一月初八接了侍衛們回到紀灤村之後,一直到十一月二十。手裡往來的信件就停過,就差直接住在書房裡了。

可看完十一月二十這封信,紀彬把信件輕巧疊上,隨後扔到炭火盆中,確保什麼都沒留下。這十幾天的信件都是這麼處理。

這封信燒掉之後,紀彬輕輕鬆口氣。汴京的消息已經儘在掌握。

不管是焦家的信,還是譚承樂的信,似乎都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子贏了。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從宿勤郡按察使,再到江南按察使。還有按察使找了夏夫人,這一切都在往太子有利的方向進行。

要不是紀彬提前察覺到什麼,估計還是一臉懵。

如果外人視角,看到的肯定是什麼,,明明禹王已經掌握局勢,還利用棉花招攬了很多人。錢財更是不用講,這數額隻怕讓人咋舌。可是轉瞬間,什麼都變了。

禹王花了大半年時間來掌控棉花,太子破局看起來卻隻用了半個月。

裡麵的謀劃外人不得而知,可紀彬身處其中,卻明白其中的凶險。

從汴京來的書信也證明這一點。

首先從三個地方的棉花開始,宿勤棉,汴京棉,基本都掌握在禹王手裡。魯地棉則在焦家人手中。

但焦家人,甚至焦家主可都在禹王手下做事,控製魯地的棉花,似乎對禹王來說輕而易舉。

可禹王卻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焦家人,或者說焦家主,心裡早就傾向太子那邊。

於是看似禹王控製魯地棉,其實還在太子掌控之中。

等焦家主找好機會,立刻一紙訴狀把禹王告到聖人麵前,從禹王手下如何威逼利誘,如何擄走他家孫女。

不僅如此,甚至還要挾他把棉價提高,否則就如何如何。焦家主能見到聖人,自然是太子安排的。

作為造福南軍國百姓的焦氏棉產出者,讓聖人對焦家主好奇並非難事。

原本隻是簡單的見麵,誰知道卻成了禹王的敲喪鐘。

聖人見到焦家主的時候,在場的隻有聖人自己的手下,所以這事瞞得很死。焦家主說出來的話,看似簡單,可聖人是個疑心多慮的人。控製魯地棉,控製棉價?他禹王想做什麼?他有什麼想法?

等聖人稍微一調查,有些事情自然浮出水麵。

以前也就是不在意,等他在意的時候,聖人忽然發現,禹王的膽子可太大了。而太子以前提過,可聖人隻當太子想黨爭,直接給駁斥回去。如今看來,竟然是他對禹王太寬容,竟然讓他這麼肆無忌憚。

至於讓聖人承認自己錯了,自然不可能,他不會錯,錯的隻會是禹王,甚至還有太子。太子為什麼不能說清楚些?

反正不管怎麼樣吧。

聖人絲毫沒懷疑這是太子布下的局,隻覺得是禹王蠢壞,要不是焦家主告發,還真讓他欺上瞞下,用棉花聯絡那麼多豪門世家。

自己還沒死呢。兒子就開始結黨營私了?

而且這個兒子還不是太子,他結黨營私嗎?

天子動怒,剩下的事自然簡單了,三個按察使陸續出發,一個去宿勤郡,一個去江南,還有個去魯地。

至於汴京本地的?直接給了太子處置。

是的,直接給了太子。

聖人知道他們二人不和,知道落到太子手中,禹王絕對不會好過,但還是交給太子。他現在手裡不能動戾氣,否則對身體不好。

這裡麵的事有些是焦家人或者譚承樂寫的,有的是紀彬推算出來。反正事情大差不差,基本是這樣了。

不過最後壓死禹王的稻草,卻是棉花詐騙一案,幾個按察使把調查結果送到聖人案前。除了禹王結黨營私,利用棉花斂財之外,還有一件事讓聖人十分生氣。

還記得去年禹王從宿勤郡回汴京的契機嗎,就是他破獲棉花詐騙一案,追回幾十萬兩白銀。也是因為這件事,禹王被召回京。

可三位按察使查禹王抬高棉價一案時,恰好發現禹王其實並未破獲此案,隻是用來蒙蔽聖人的。

之前說過,聖人他不在乎彆的,他就恨旁人欺騙,就恨這些不把他放眼裡的人。謝閣老因為這事已經被流放了。他的兒子竟然撒彌天大謊,用來糊弄他。

反正是看了詐騙一案詳情,知道很多被騙的人根本沒收到銀子,像黃夫人他們這種可是簽了文書的。

厚厚一遝百姓沒收到銀子的文書放上來。誰都要氣的。

兩件事強壓之下,任他禹王是神仙也翻不了身。

聖人但凡有一絲憐憫之情,也不會把他交給太子啊。

不僅是把禹王交給太子,後續的處理也是太子來做,他實在精力不濟,也不想管這些事。

一場大戲終於落幕,除了按察使來的時候浩浩蕩蕩之外,其他時候,更近乎暗流湧動。

若紀彬自己不是局中之人,估計也不知道太子在這中間做了那麼多事。畢竟這件事裡,太子就像隱形了一樣,他所做的是,隻是推波助瀾而已。但效果卻十分明顯。

半個月內瓦解禹王的勢力,把他的醜事全都擺在台麵上,而且借著聖人的刀處理禹王。而且是乾乾淨淨地處理,還能趁此機會,徹底了解禹王所有黨羽。

隻怕半個汴京的人都在瑟瑟發抖,隻怕禹王跟自己有聯係。

紀彬把信一封封燒光。

這些事真的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縱然他是插手幾件小事,縱然讓禹王陷入瘋狂斂財想法的冰是他做出來的吧。可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就是個普通的小貨郎而已。

不行,這話紀彬自己都有點不信了。

紀彬笑了笑。

不過心裡還有最後一個疑惑,那就是禹王處置了,結黨營私的人處置了,那棉花怎麼辦。

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南軍國有千萬斤棉花,總不好真的直接都壓在倉庫吧?太子要怎麼處理?

就在紀彬疑惑的時候,從縣城發了份正式文書下來。

這文書的內容就是紀彬的疑惑。

大致意思是,棉花乃民生用品,不可抬價,糾正之前棉價過高的情況。

按照之前議棉價文書所講,無論棉花種子,還是棉花,全都有官府定價,若是定價太高,會有按察使到各縣詢問。

還讓百姓之間互相督查,若是誰家故意售賣高價,皆可舉報。

這也就算了。

但今年給出的官方指導價是,一千二百文到兩千文之間。

等等,哪裡有點不對勁。

這個價格是不是跟他給出的價格一模一樣?一點出入都沒有?

紀彬看著文書,又看了看送文書的柴尺,開口道∶全國棉價都是如此?

柴尺點頭∶對,太子詔令,加急送到南軍國各地,今年的價格必須如此,超過兩千文就要受鞭刑。

鞭刑?這也太狠了吧。

不過自家棉價剛好定格最高,這對勁嗎?不對勁啊。

柴尺道∶也巧了,正好你家棉價在範圍內,也是運氣不錯。''

這是運氣好嗎。

紀彬閉上眼想了想,他這個價格隻對兩個地方的人說過,一個是本地邑伊縣,-但都是小範圍的說,根本沒聲張啊。

紀彬忽然想到一件事,這個價格,他還對來宿勤郡的按察使講過。難道這邊的按察使,是太子的人?!

紀彬越想越可能,否則這價格怎麼一模一樣,明明有那麼多價格可以選,而且按察使怎麼就找到黃家,這也太精準了。

而太子故意這麼寫價格,紀彬總覺得意有所指。不會是自己想多了吧?

但不管怎麼樣,太子這份詔書一下,他這張網真的已經收起來了。

密不透風的網直接把所有跟禹王勾結,又或者不支持太子的人全都兜起來放在自己手心。

他那時候為什麼覺得太子隻是個溫和的中年人啊!到底是什麼樣的錯覺,讓他有這種想法?

反正現在文書下來,紀彬都可以想象整個南軍國是如何誇耀太子的。把棉價從六千文降到一千二百文到兩千文。這種降幅程度,百姓們肯定歡呼而泣。

也沒人知道,棉花其實是禹王的人種的,他們辛辛苦苦大半年,全給太子做了嫁衣。

太子還說不義之財分成兩份,一半給當地官府,一半還給棉農。這一收一放,簡直絕了。

就算知道太子怎麼想的,當地官府,當地士族,所有棉農,都會感謝太子啊。禹王過來是斂財的,太子過來是散財的。對誰更有好感,這就不用說了吧。

而且太子表明了態度,棉商棉農們隻是被禹王蠱惑,百姓是沒錯的,有錯的都是禹王。

重拿輕放,也足以讓許多人心生畏懼。

而且這事做得不急不緩,隻有事情結束之後,才能感覺到太子的恐怖之處。

紀彬嘖嘖幾聲,留了柴尺在家裡吃飯,心裡最後一點疑惑也解開了。

按照柴尺所說,禹王的黨羽們也會儘數倒台,其中就包括春安城的新刺史,聽說已經在家躲了很多日。

可是再躲又有什麼用呢,他這刺史還是要被撤了,之後的罪怎麼定,還要押回汴京再說。可想而知,等這位新刺史走了,春安城的出入城費,也會直接消失。折騰這麼久,就顧著惡心人了吧。

但這隻是王知縣的內部消息,隻讓柴尺跟紀彬講了,具體的事情要等年後才會出來。如今不發落,隻是臨近年關,不好聲張。其實如今的春安城已經換人管理。

禹王那邊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畢竟禹王那邊可不止棉花一項罪責,若是不能趁此機會徹底把他按倒,都不至於有這麼多事。

估計要等年後處置了禹王之後,他手下諸如新刺史韋宏等人,也會一起入罪。

怪不得上次去春安城的時候,總覺得氣氛怪怪的,說不定那會新刺史已經被軟禁了吧。

至此之後,棉花的事徹底結束。

以後的棉價也不會亂飛,他也不用擔心得罪了這個,冷落了那個。專心種棉花,專心收棉花就行了!

不對,還有一個東西。

那就是即將寫好的種棉書,沒記錯的話,種棉書在謝閣老那邊,已經正式收尾。

等自己接謝閣老來新宅住的時候,就派人快馬加鞭送到焦家主手裡,再由焦家主呈給太子。

等到明年。

天下棉農,不對,天下百姓,都會知道種棉的方法。再也不會為二兩棉花賣兒賣女。

事情到這,是真的結束了。

反正內憂是差不多結束,至於外患?暫時挨不到他們,可以不用管。

紀彬看著柴尺柴力他們說話,見到路過的引娘,下意識拉住引娘手腕,把人圈懷裡,使勁親了下臉頰。

引娘嚇得後退幾步,小聲道∶乾嘛?

沒事,高興。紀彬笑著說道,沒人看見。

沒人看見也不行啊,大白天的。引娘臉頰已經紅透了。

紀彬隻是拉著她笑,也沒彆的動作的。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高興。

引娘看看四下無人,學著紀大哥親她的樣子,踮腳親了口紀彬下巴。

不對,怎麼變成下巴了。

紀彬低頭看看引娘,好笑道∶小矮子,隻能親到下巴。

引娘∶???

引娘掐了下他胳膊,紅著耳朵離開。

隻留下紀彬站在原地看花。娘子總是太害羞怎麼辦。

紀彬這晚難得睡了個好覺,引娘下意識在他懷裡,一覺睡到天明。

等睡醒之後,紀彬看了看天,還好還沒下雪。他跟引娘還有件事沒做。

那就是去拿著知縣夫人的名帖去雇人。

上次宴會上知縣夫人同引娘講的,紀彬都知道了,其實那話沒錯。

要說好用能用的,還是興華府流放典賣的小廝女使好用,畢竟他們是戴罪之身,那些官員家中亂七八糟的事基本跟他們也沒關係,皆是被牽連的。

這樣的人買回來,絕對忠心耿耿,而且還有在宅院做活的經驗。

他不希望自己家中有太多嘴碎的人,可家裡的事情確實很多,不得不雇人了。

紀彬幾番考慮,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反正他想給引娘買的珍珠,也是要去興華府一趟。正好趁著年前趕緊去一趟。他跟引娘,柴力,再帶上燕芷遊。四個人騎馬快去快回,用不了多長時間。

回來的時候,借機再把謝閣老接到家中,一舉三得。

紀彬發現,自己怎麼就閒不住呢。

剛在家安生沒幾天,這就要出門了,但這是早就計劃的事,如今隻是推遲了而已。

去興華府的事引娘有些驚訝,她以為年前都不去了。但能出去逛逛,她也願意的呀。

雖說她已經比許多女子去的地方更多,可興華府那邊,她可是從未去過。

紀彬笑著道∶隻是如今天氣有些冷,春暖花開了,還能看看海。現在去海邊太冷了。

引娘點頭,她還沒看過海呢!

既然是要出門,家裡的事都要安排好,這次出門自帶柴力,再加上燕芷遊。陳乙留在家裡看門,順便照顧受傷的護衛們。

釀酒坊有裡長跟包達,刺繡坊有李裁縫,私塾早就放假了,萬秀才跟宣三姐已經回了邑伊縣。其他也沒什麼要管的了。

一定要說有什麼重要的事。

那就雇人掃掃家裡庭院的落葉。

說起來好像跟炫耀一樣,可事實就是,他家真的大,單是打掃就要四五個人。而且還隻是打掃,其實地方更是需要人手。

就連常來幫忙的王大娘他們都說,紀宅要趕緊雇人了,否則真的忙不過來。

建宅子不便宜,維護宅子也不便宜啊。

引娘走之前還囑托了陳乙,若是有賣豬賣羊的過來,記得留幾頭,否則過年的時候不夠用。如今家裡客人有些多,這些都要多買些。她家五姐那邊更不用講,雞鴨鵝都有留。

紀彬看著引娘利落吩咐事情,忍不住道∶我們小管家真厲害。

怎麼這話聽著不對勁呢。

引娘開口道∶你最近是不是特彆閒。

家有賢妻,我當然閒。紀彬最近確實沒事做,加上禹王倒台,心情實在不錯,而且他最近還發現一個樂趣,就是逗他家娘子,這才是其樂無窮的事。

引娘已經不想理他了,直接把家裡賬本全塞他手裡∶等我們回來之後,你來算賬。

算賬而已,紀彬挑眉∶好,我來算。但我們現在收拾收拾走吧,去興華府。

引娘聽出來紀彬語氣裡的笑意,隻好跟著他收拾東西。

這算不算出去玩?應該算吧?

紀彬他們這邊直接出發出去玩。

但不知道有一撥人直接撲空,這些人就是當地種棉大戶,還有本地商戶。他們商議著過來,就是知道紀彬最近在家,所以想要找紀彬商議一下辦商會的事。

不管是種棉的,還是開店的。他們者想讓紀林當會長啊!

他們這些人爭執沒用,還是要紀彬點頭才行!所以大家商議著一起過來,為的就是商會成立的事。

眾人經過這事,可太知道紀彬的能力了。

上次想提的時候,紀彬去無仙城了,這次太子詔書下來,那上麵的定價跟紀彬定的一模一樣。普通人不會想到,太子就是按紀彬說的來定價,隻會以為紀彬簡直太厲害了!竟然能預測到太子給的價格!

當然了,這兩種其實說不上哪種更厲害。反正在大家眼裡,紀彬已經是舉世無雙的聰明人。

他們都想抱聰明人的大腿,想要成立商會,想要被紀彬領導!

然後他們撲空了。

陳乙正跟護衛們學刀法呢,隨口道∶你們過幾天再來吧,我們東家帶著老板娘出去玩了。''

啊?

大冬天的,出去玩了?他們都不冷的嗎。

確實不冷,他家什麼都不缺,棉花更不缺,再騎馬上路,隻會覺得暢快無比。

引娘身披銀狐皮做的披風,兔毛做的圍巾,帽子手套也是軟乎乎的,腳上踩了小鹿皮做的靴子。身上自然是最柔軟的棉花做的衣裳。這衣裳在她身上不顯臃腫,隻覺得可愛。這一身下來,再騎著馬,一點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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