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2 / 2)

梁九功自然敏銳地察覺到康熙語氣轉冷,連忙稱是,還暗中對齊東珠使了個眼色,想讓她快快領旨謝恩。做皇子身邊兒的奶母兼管事嬤嬤,在這宮中可是頂頂有頭有臉兒的好差事了!況且若日後皇子長成出宮,封了爵位開府,那日後提攜栽培,還能少得了嗎?

可不管梁九功怎麼使眼色,齊東珠都還像根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看得梁九功是大皺其眉。

梁九功不知的是,齊東珠也察覺到了康熙話語中的不悅。有些社恐人士並非察覺不到氣氛才不敢開口,而隻是對於彆人的語氣和周遭的氛圍太過敏感,卻又不知如何解決才一言不發。

此刻齊東珠正是如此,可她卻被康熙驟然變冷的氣場和冰涼淡漠的命令嚇得有些膽寒,以至於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抱著懷裡溫暖柔軟的比格阿哥,像是抱著一塊兒浮木。她清醒地意識到,那兩個排擠她的奶母恐怕要吃掛落了,而這些僅僅是因為幾晚的不在職,和康熙突如其來的不悅情緒。

甚至他們的家人,都有可能被牽連。而她們甚至沒有為自己爭辯的權利。

齊東珠不是同情她們,她隻是覺得有些齒冷。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即便是齊東珠對自己做了百般心理建設,可真真麵對這樣一言生死,一字訣命的時刻,她仍然覺得恐懼。

她懷裡的比格阿哥被小奶母突如其來的密切擁抱擠得不由自主地“唧”了一聲,然後打了個奶嗝兒。可像往常一樣,待在小奶母懷裡的比格阿哥寬宏大量地原諒了小奶母時常出現的埋肚皮等奇怪的舉動,用軟噠噠的小黑鼻頭蹭了蹭小奶母的手指,又將毛絨絨的小臉兒搭在了小奶母的手背上。

康熙最後看了一眼奶母懷中乖巧無比的嬰孩兒,拔步欲走。而他在燈火之中閃著流光的金紋衣擺驚擾了齊東珠,讓她緊張地又抱緊了比格阿哥,突兀開口磕磕絆絆道:

“皇上,照顧比格阿…小阿哥的奶母隻有三個,人手不足,近日還在等內務府派人下來。”

少女的聲音很輕,聽得出她十分恐懼,那仿佛帶著小鉤子的聲音裡顫音兒更甚。康熙蹙眉,更覺幾分莫名的焦躁。他又邁開步子,冷淡道:

“賞。”

這便是不想再聽一個區區奴婢多言了,把她的禦前進言當成了單純討賞。

轉眼,國事繁重的康熙便邁出了門去,見齊東珠還杵在那裡作欲言又止狀,梁九功一時沒跟上康熙的腳步,便從袖帶裡掏出一錠銀子,約莫十兩,甩給了齊東珠,又令他隨行的徒弟留下來安排西四所的人員變動。

“教教規矩吧,內務府這都找了些什麼人啊。”

臨走前,梁公公沉重地歎息道。也得虧他主子爺不是個計較細枝末節的性子,往日更不會特特為難奴婢,否則按照這小奶母近日冒冒失失的作態,怕是早就被拖出去杖斃了。

那看起來不過剛成年的小太監留了下來,對齊東珠揚起下巴,吩咐道:

“你可真是走大運了,趕上萬歲爺心情好,否則就你那半點兒勾引人的伎倆,早就被拖出去杖斃十回了。”

他聲音帶著宦官特有的尖銳,語調帶著種莫名的趾高氣昂,眼神更是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齊東珠,唯有掃到齊東珠懷裡抱著的小阿哥時才收斂一二。

他的這般作態讓齊東珠萬般不適。莫說齊東珠根本對康熙沒有半分遐思,恐懼和抵觸倒是能裝滿滿一籮筐,況且齊東珠剛剛出聲完全是為了彆讓康熙一時興起的問罪鬨出人命。畢竟比格阿哥的其他兩位奶母放在現代也就算個不稱職,頂多被開除了事,若真是被打二十板子下去,有沒有命在都難說。

齊東珠雖然社恐,但在這種人命攸關的時刻還是張得開嘴的。她覺得自己今日在禦前的種種行徑稱得上是可笑,滑稽,甚至有點兒天真,但絕稱不上勾引。

誰知道這些男的天天腦子裡想些什麼,就算去了勢都沒用。

齊東珠隱忍地翻了個白眼兒,特意托了托臂彎裡的比格阿哥,比格阿哥也配合地“啵”了一聲,噴出了一個軟糯的口水音,成功讓那滿腦子廢料的小太監收回了放肆的視線,最終不耐煩道:

“萬歲爺說要賞,我師父留了十錠銀,明兒個我去內務府知會一聲,叫個管事的下來再賞你半扇羊,給你立立威。不過這…”

說著,他拾起梁九功隨手拋下的銀兩,又掰又咬得摳了一大塊兒下來,揣進了自個兒懷裡,末了挑釁地看了一眼齊東珠,見她沒什麼反應,更覺得她是個好拿捏的,便也放緩了語氣,帶了幾分提點:

“明個兒你若表現得當,日後便是這小阿哥院兒裡最有頭有臉兒的人了。雖然你不知道規矩,可彆露了怯。”

說罷,他也急著下職躲懶,便兀自離開了。獨留齊東珠抱著小阿哥,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門扉被殿門口守門的太監關合了,發出吱呀一聲響,將齊東珠驚醒了。她抱著懷裡的比格阿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呼出一口氣來。

好半晌,她垂頭看向懷裡一聲不吭的比格阿哥,卻發現因為之前她太過緊張,雙臂抱得緊,把小比格勒得吐出了一截兒粉粉嫩嫩的小舌頭,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不聲不響地看著齊東珠,小毛臉兒怎麼看都像是有點兒委屈。

齊東珠連忙鬆了鬆臂彎,用還有點兒顫抖的指尖兒捋了捋小比格可愛的豆豆眉。年幼期的比格又好糊弄又容易滿足,輕易地就在齊東珠嫻熟的擼狗手法中丟盔卸甲,眯起了原本睜得圓滾滾的黑眼睛,小鼻子一抽一抽,喉嚨裡擠出帶著韻律的,幼崽特有的綿軟呼嚕聲。

“原來你真的是胤禛啊…”

齊東珠輕聲地,有些難以置信地呢喃著,視線卻半點兒離不開比格阿哥那張滿是饜足,無比可愛的小狗臉兒,手臂也不願放開懷中比格阿哥溫軟的小身子。

她今夜情緒大起大落,仿佛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她懷裡這溫暖柔軟的毛孩子,卻仿佛一隻錨,讓她在驚濤駭浪之中得以有片刻安穩。

這麼小,這麼柔弱的幼崽,今日卻護了她好幾次,哪怕他自己並不知道。

可齊東珠卻知道,無論比格阿哥是叫胤禛還是彆的名字,是未來皇帝還是階下囚,她此刻都不願放開她懷中這在陌生時空中毫不吝嗇給予她溫暖的幼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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