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1 / 2)

季婉回去之後,季國公府連同王家人都沒了聲音,隻是上京卻吹起了一股流言。

“那位三夫人離開之後,上京大街小巷都說季國公府的世子攀了高枝,還說,還說娘子是必然看不上郎君的,隻是貪圖他的美色。

說季國公府這等做派實在是令人不齒。有辱世家風範。”

季四一股腦說完,然後仰頭看天,假裝自己不存在。

季寒執將山間尋來的一小支艾草修剪的十分漂亮,一邊掛在東閣的門前,一邊慵懶問道:“還說什麼了?”

“旁的倒是沒有了,隻是老太太氣的臥床了,將那一行人掃地出門,就連季家大娘子也跟著回琅琊郡了。”季四腹誹,還不是郎君的計謀,這事估計三哥也有份,不想見季家大娘子,便想著法子將人攆到琅琊郡去。隻是這樣說,蘇娘子真的會願意娶,啊呸,嫁他們家郎君嗎?

“嗯,知道了。”季寒執揮袖讓他下去,當初因為阿檀提了一句季婉,他才想起這門姻親,讓那位妹夫來上京述職,本意是想敲打敲打王家,給季婉撐腰,結果卻鬨出了這麼一樁事情來,令人十分的失望。

既然沒有眼力勁,那便回琅琊郡去吧。

回琅琊郡去了?蘇嫿摸著懷中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若有所思,難怪昨日她收到柳七郎的紙鶴,說要去蒼城山清修,已經啟程了。

“發什麼呆呢?”冷冽的木香襲來,蘇嫿眼前光線一暗,就見剛才還在掛艾草的郎君目光灼灼地俯身,吻住她,鼻尖抵住她的,目光幽深,“如今上京流言太多,我們去江南遊玩吧。”

蘇嫿被他吻得心尖發軟,含糊地點頭:“好。”

他前幾日去皇陵山,就是希望香約大監能絆住蘇青木,如此他們才能過兩人世界,此番去一趟江南,上京又有這樣的流言,回來也該準備親事了。

季寒執早就派崔陵歌打點好了一切,第二天清晨,上京還籠在薄薄的晨曦之中,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便駛出了上京,一路南下。

離開上京,到了無人認識的郡縣,蘇嫿漸漸找回了少年時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娘子的感覺,不用背負過往,也無需背負家族的重任,她隻是那些夏日裡采蓮歸來的小娘子中的一員,可能終其一生的追求便是尋到歡喜的郎君,過著歲月靜好的日子。

到了雲夢一帶,天氣漸熱,進入了雨季。傍晚時分,暴雨襲來,衝刷著燥熱的天空,青石街道被雨水浸漫,透出斑駁的歲月痕跡。

一行術士冒雨急匆匆地趕往雲夢湖。

“這雨一連下了半個月,再這樣下去,莊子都要淹掉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妖物作祟,不傷人,整日就掀起風浪,現在雲夢湖的水位比湖堤高出了一大截!!蕭師兄,司主不是說給我們請了幫手嗎,何時到?”

這妖物厲害,蕭家派出了宗族的弟子,也隻能結陣法抵擋漫延的湖水,每年都是生生扛過去,等六月一過,那妖物也就消停了。

隻是如此一來,周圍郡縣都知曉雲夢湖內有大妖,除了外地人,無人敢泛舟湖麵,連帶著湖泊兩岸都蕭條了許多,影響了很多百姓的生計。

“不知道,附近的術師都來了,應該可以抵擋數日。”

眾人見這雨勢漸大,生怕湖堤的陣法抵擋不住,湖水傾瀉出來就糟了,頓時牟足了勁趕往湖邊,到了雲夢湖,隻見湖水猶如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洶湧無比,湖堤的陣法法眼急速地消耗著,結陣的術師各個臉色發白,看見他們來支援,喜出望外。

“師兄,今日這妖物不知受了什麼刺激,陣法結界要撐不住了。”為首的蕭家弟子喊道。

前來支援的一行人臉色驟變,連忙祭出心燈之力加注人陣法內,心燈之力瞬間被吸食一空。

“不好。這妖物借住了天地之勢,我們要抵擋不住了,快發緊急訊號。”

年輕的小術士雙手發抖地發出緊急求援訊號,隻是這是他們發出的第七支求救訊號了,附近能來支援的都來了,現在隻盼州府能看到訊號,緊急疏散下遊的百姓。

紅色的煙火在雨幕中炸開,雨勢漸大,陣法結界發出刺耳的聲響,被漫天的湖水衝破,眾人被陣法反噬,吐出一口鮮血,麵露絕望,眼看就要被湖水衝走,天地間忽然一震,湖水靜默,浪花凝固成深藍的冰花,雨幕中,一個俊美無儔的郎君撐傘,帶著一個小娘子緩緩走來。

素色的油紙傘,上麵還繪著一支寒雪臘梅,那郎君傾斜著傘,隻顧著給小娘子擋雨,大半個身子都露在風雨中,偏偏身上半點雨水不沾。

“兩位快走,這裡危險。”為首的蕭家弟子有些絕望地喊道。

“師,師兄,他們會不會是司主請來的幫手?”年紀最小的小術士激動地喊道。

領頭的蕭家子弟不忍戳破他的希望,家主和除妖司司主都來過雲夢湖,說唯有大術師方能降服湖裡的大妖,隻是天下的大術師怎麼會來此地,何況這大妖隻是興起風浪,每年隻瘋一個月,並沒有太傷及人命,所以一拖再拖,也許除妖司司主所說的幫手隻是畫的一個大餅罷了。

“結界破了。”不知誰喊了一聲,隻見結界碎成萬千碎片,心燈之力暴走,一時之間湖上都是四溢的靈力,而失去了結界的雲夢湖必會衝垮湖堤,淹沒兩岸的村莊和農田。

“咦,你們快看!”小術士指向湖麵,眾人齊齊看去,大吃一驚,隻見湖水倒卷,被吸入一個樸實無華的石頭瓶子裡,水位雖然沒有下降,但是湖水沒有漫延出來!

眾人喜極而泣,再看之前執傘的俊美郎君,對方已經走到了湖堤上來,眯眼閒散笑道:“阿檀,要不我們捕點魚上來,曬成魚乾,冬日裡與冬筍一起做著吃,應當十分的美味。”

蘇嫿“噗嗤”一笑,他是想捕魚吃魚乾嗎?他是想吃龍肉吧!不過季世子的心願怕是不成的。

蘇嫿怕那蛟龍凶猛,傷及到他,指尖溢出一絲心燈之力注入在傘麵上,畫下一道結界,然後腳尖一點,踩上漫天的湖水。

湖水水位瘋狂下降,眾人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彌漫在雨幕中,失聲喊道:“是龍,是龍!”

隻見一頭雪白的蛟龍低吼著從漫天的湖水中顯露真身,身上數百米,周身雪白如玉,巨大的龍首上有兩隻雪白的龍角,龍身蜿蜒盤踞在湖中,雲霧彌散,雨水驟停,似是仙境。

眾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險些懷疑是夢中,原來這世間真的有龍。

老龍呼出一口龍息,眼看暴雨又要下下來,蘇嫿連忙取出一枚金色的龍鱗,低低說道:“數年之前,我受蛟龍所托,帶他回故裡,這是他留下的龍鱗,希望您能早日化龍。”

蛟龍?眾人這才發現那雪白的龍身上還剩下最後一片未蛻變的龍鱗。

原來這蛟早就可以化龍,卻不知何緣故始終盤踞在雲夢湖底,未走出那最後的一步。

蛟龍悲鳴一聲,伸出爪子,隔空取走那枚龍鱗,輕輕撫摸著,整個雲夢湖被巨大的龍息包圍,雲霧彌散之中似有兩條一大一小的蛟龍嬉戲戲水,在無儘的歲月裡修行化龍,後來小蛟龍賭氣離家,隻餘一條大蛟龍,每逢六月悲鳴數日,驟雨不停。

“吾之餘生,都將棲於湖底,不再化龍。”那蛟龍朝著蘇嫿一拜,然後消失在漫天的雲霧湖水中,湖水倒流至湖底,片刻之間風平浪靜,一抹斜陽隱射在湖麵上,滿江瑟瑟。

雨停了?眾人揉了揉眼睛,大悲之後大喜,一屁股坐在潮濕的湖堤上,喜極而泣。

“多謝兩位出手相救,敢問尊姓大名。”領頭的蕭家弟子見剛才還淩波於湖麵的小娘子已經跟那俊美郎君走出許遠,連忙喊道。

“我受故人所托來幫忙,不用謝。”素衣的小娘子擺手,滿頭青絲如瀑,看不清麵容,卻滋生出無限的遐想。

“可惜了,化龍就在眼前。”

“這便是愛吧。我們快些回去吧。”

“好,都聽娘子的。”俊美郎君的笑意被風吹來。

“師兄,他們真的是司主請來的幫手!”小術士突然激動地喊道,“蕭大人沒有騙我們。”

眾人注視著那兩道消失的身影,許久回不了神,內心突然心生無限的希望,希望有一日,他們也能成為那些傳說中的人,行走九洲,守護天下。

*

雲夢湖一事之後,蘇嫿了了心中的一樁事,在雲夢郡遊玩了幾日,便隨著季寒執一路繼續南下,這一番遊玩幾乎是玩遍了南方的郡縣,從春暮玩到深秋,眼見氣候轉涼,怕季寒執的身體扛不住寒冬,三人這才打道回府,回上京。

回來第二日,季芙便來了檀園,淚眼汪汪地拽著蘇嫿的手,控訴道:“你一走就是小半年,我讓前姐夫帶了好多信給你,嫿嫿,你一封都沒有回。”

蘇嫿詫異地問道:“你給我寫信了?”

她看了一眼悠閒喝茶的季寒執,安撫道:“許是我們一路遊玩,你的信沒有寄對地方,我給你帶了好多的南方特產,我帶你去挑,日後遇到小娘子們的茶話會,可以拿出來圖個新鮮。”

季芙瞬間便忘記了蘇嫿沒回她信的事情,興高采烈地跟著她去挑禮物,等看到堆積如山的特產,頓時傻了眼。

“你們買了這麼多?”

蘇嫿也有些懵:“大概是吧,都是季寒執買的。”

“好敗家呀,嫿嫿,你也不管管他嗎?”

蘇嫿微微一笑,說道:“你哥哥,他小時候過的很苦,所以,敗家就敗家吧,日後我可以養他的。”

外間傳言她也晉入了大術師,蘇氏一門兩名大術師,蘇南衣的舊部也自知無望,早就一哄而散,如今的南陽郡重回蘇氏的掌控,蘇氏經過兩年多的休養生息,已經漸入正軌,養一個郎君還是養的起的。

季芙點頭說道:“我們家虧欠了堂哥,若非你在這裡,連我都是沒臉上門的,上次我阿姐的事情,嫿嫿,你彆生氣,我替她給你賠不是。”

“不過是舉手之勞,那位柳郎君在蒼城山已經晉入了術師,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多挑些特產帶回去,彆遺漏了誰。”蘇嫿笑道,季寒執雖然不記仇,但是季國公府想與他親如一家卻是不可能的。

她懂他的冷心涼薄,因為他們都有相同的經曆,勸不得人善。那些顛沛流離,黑暗痛苦的年少時光,也許需要花一生來治愈。

他們絕口不提,溫暖且治愈著對方。

“嫿嫿,你出去一趟變化好大,愛笑了。”季芙由衷地為她高興,她其實很小的時候就羨慕嫉妒蘇嫿,嫿嫿笑起來閃閃發光,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小娘子,她內心自卑才會時常去找她的麻煩。後來,血蝙蝠夜襲季國公府,她提劍拽著大堂哥,為她殺出一條血路時,她才驚覺,終其一生她都無法追趕上蘇嫿,她隻能一點點地改變,變的更好一點,這樣才配靠近她,當她的閨中小姐妹吧。

那一年的上京真的腥風血雨,如今想來,嫿嫿是那一年開始變的,變的越發沉默,似是一夜之間長大,背負了很多不該背負的東西,她還是喜歡年少時被她欺負的小蘇嫿,至少無憂無慮。

如今見她笑得如同年少時一樣,季芙眼睛潮濕,真好。哥哥不記恨他們家,阿姐也在夫家有了話語權,嫿嫿也愛笑了,好像一切都變的更好了。

“嫿嫿,我大堂哥脾氣那般壞,人又冷,你真的不會受委屈嗎?莫要因為是我祖母的緣故,勉強與他在一起,我肯定是支持你的,我祖母也是。”

蘇嫿微微一笑,聲音微柔:“你哥哥他,因為曾經被這個世間背叛、拋棄,曆經苦難,所以不懂得如何去愛他們,他隻是麵冷心熱,我喜歡他,就足夠了。”

“你喜歡他什麼呀?”

“可能年少無知,一見鐘情吧,誰讓他長得好看呢。”

下午慵懶的陽光灑在雕花木窗上,兩個小娘子一邊挑著禮物,一邊交頭接耳地說著貼己話,滿庭院的花枝搖曳,站在花影深處的季寒執垂眼,指尖握住的那支月季花悄然綻放。

許久,他低低一笑,那些年糾結於心的黑暗戾氣儘數消的七七八八。

他曾被背叛,被拋棄,被毒殺,被奴役,被苦難,他曾恨世間的一切,想釋放世間妖物,屠儘虛偽的術士,與世間一起永墜深淵,然而當年那個拿著糖葫蘆的漂亮小娘子多年後又找到了他,牽著他的手,將他拽出了那場瓢潑大雨中。

這便是命吧。他想,人生不算糟糕,甚至還算絢爛。

*

入冬之後,很快就下了第一場雪。王疏月設了一場初雪宴,遍邀上京的世家子弟一同賞雪煮茶,宴上不分術士和世家子,熱鬨非凡。

“聽聞季國公府的世子要娶親了,娶的還是寄養在季家的孤女。”

“聽說季世子為那位娘子建了一座檀園,清溪河畔的上遊地段,依山傍水,檀園內遍地都是珠玉珍寶,見過的無一不驚歎,你們說那位郎君為何這般有錢?”

“我依稀記得當年那位世子回上京時,一擲千金,幾十萬的明珠眨眼就拋了出去,轟動上京。隻可惜,那位身子骨不好,不喜宴會,季國公府那一宴之後,竟然從未參加過任何的宴會。”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