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十幾年前那會兒,老王還隻能叫做小王,剛從農村老家來城裡打工,家裡好幾口人要他養好幾萬的債等他還,每天他除了在工地乾活就是到處做兼職,其中夜班保安是他做過待遇最好的一份工。

——時薪不錯,工資周結,那時候監控還沒完全普及也不用保安盯著監控,晚上值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聊天打牌有時候還咂摸兩口小酒,隔兩三個小時出去晃悠一圈就成。

老王的工作地點是一幢老舊辦公樓,隻有兩三家小公司不超過十個人在裡頭,就是大白天也沒什麼人,到了晚上更是賊都懶得光顧。不過老王聽在附近小商鋪的人說這大樓以前可不是這樣,十層高樓裡有大大小小的公司二三十家,一千多號人在樓裡辦公,往往直到半夜外頭還熱鬨著,外送夜宵的大排檔能直接乾到天亮。

但是關於為什麼辦公樓變成這幅荒涼的樣子,做得久的保安們都是一副怕說出來嚇死你的樣子,老王追問了好幾回才語焉不詳地解釋說“年輕人壓力大”“之前有人跳樓”雲雲,又再三聲明老王不想死的話千萬彆去天台。

“那時候我年輕,”老王苦笑,“天不怕地不怕的,灌了兩口黃湯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所以同事越是勸他去了會出事,他就越是擰著非得上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麼名堂。某個月黑風高獨自值班的晚上,老王喝了幾瓶子酒熱血上頭,就大半夜的自己打著手電上天台了。

老王說著抹了把臉,接著描述起自己在天台看到的場景,“天台上很黑,推開門就像進了個封閉的大屋子一樣憋悶得不行,周圍一點動靜都聽不到,連我自己咳嗽一聲都能聽著回聲。”

一開始他什麼都沒看見,天台黑漆漆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他隻感覺這地方很不舒服,胸口發悶像壓了塊大石頭,他一下子眼前發黑喘不上氣無數煩心事一股腦地湧上來,仿佛突然活著都沒勁了。

這時候老王再一看,突然之間自己前後左右就全都是人了,一個個打扮入時年紀不大像是上班族的樣子,渾渾噩噩地排著隊往天台邊緣的方向走。在老王看他們的時候那些“人”也神情麻木地看回來,眼神呆滯沒有半點光亮,偏偏臉上都掛著麵具一樣毫無感情的僵硬笑容,半夜瞅著陰仄仄的頗為瘮人。

老王還看到有些人坐在地上對著電腦機械式地敲敲打打,或者拿著手機神經質地喃喃自語,什麼“知道了”“馬上就來”還有翻來覆去道歉的話,還會突然露出沮喪絕望的神情,好像電話那一頭有惡鬼在追債一般。

——當老王講起自己在天台上看到的場景時,房間裡突然吹過一陣冷風,風聲裡夾雜著嗚嗚像是哭泣的聲音,吹得人後背發寒,打心底湧起一股絕望無力了無生趣的疲憊。

老王下意識收了聲,詢問地看向隊友,小青嘴裡咬著半截萵筍催促他接著講:“然後呢?”

“沒關係。”徐飲棠捏著徐小乖的觸手試圖把燙老了的牛肉塞給孩子吃,見老王突然沒了聲開口安撫道,“繼續吧,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

鑽進房間裡的“東西”味道很寡淡,應該是沒害過什麼人也沒什麼特質的普通鬼,聞著跟醫院裡的某些病人相似,吃過美味獵物肉塊的兩個崽都看不上這點清粥小菜。

“行吧。”老王坐正了一些,還是把自己的鐵錘握在手裡才講下去,“當時我的確是感覺不太對,但人喝了酒就沒那麼清醒,何況我年輕的時候……”

他說到這停頓一下,摸摸自己黝黑憨厚的臉有點不好意思,“你們彆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二十來歲走在街麵上也是被人喊大哥的,一天到晚瞎混混的老家的警察同誌哪個都認識我。”

不然他掄著鐵錘砸人腦袋的動作也不會這麼熟練,若非早早幡然悔悟重新做人,現在不是在牢裡就是在墳裡。

因此麵對天台上的詭異場景,凶神惡煞版的小王非但半點沒被嚇著,還猛地竄起一股邪火,彆人盯著他他就更凶狠地瞪回去,拽著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的領子惡聲惡氣地質問:“看什麼看!”

俗話說惡鬼也怕惡人磨,老王年輕時一瞪眼的氣勢竟也真的嚇住了周圍一圈“人”,被他瞪著隻能結結巴巴囁嚅“沒、沒什麼”,還給老王讓開路讓老王先走。

——房間裡那陣陰風又飄了過來,嗚嗚的陰森哭聲四處回響,倘若他們吃的是一些清淡食物,就會聞到從食物裡散發出的血腥味,食物也會像是冒血一樣滴落下猩紅的液體。

然而他們吃的是餘味繞梁三日不絕的超重口味麻辣火鍋,厚厚一層紅油裹著跟詭異的猩紅色液體難分你我,那一點點血腥味摻雜進去隻有小青聞出來一點異樣,腦內一拍靈光一閃,“啊!我們忘了點鴨血!”

他就說好像少點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吃火鍋怎麼能沒有軟嫩香滑的鴨血!

“你等會,老王講完咱們再盤盤加單的事。”花花理智地阻止了小青立馬要去加單的動作,追問老王道,“他們給你讓路你就真過去了?”

老王一臉年少輕狂不堪回首的表情,“我不光去了,還乾了件大事。”

他順著那些人給他讓出來的路往前走,發現他們竟然是在排著隊跳樓,從天台邊緣往下看地上堆滿摔得不成樣子的屍體,不知道多少個堆積著幾乎要與一樓窗戶持平,黏在地上宛如屍山血海的模樣。

那些屍體仿佛還殘留著些許意識,仍在抽搐呻/吟著,堆疊成血海翻騰波濤起伏的模樣。

老王突然就想起來,這棟大樓一樓的窗戶全部都是釘子釘牢封死,連一條細縫都打不開。

此時他身後的那些“人”也身形模糊起來,變成了摔得麵目全非肢體不全的模樣,搖搖晃晃向他伸出手要把他推下去,一眨眼他們又突然變成工地上的包工頭,兼職時候的大小領導,各種不友好的同事等等,對他露出麵目可憎惡鬼般的模樣,指責他懶惰無能毫無價值就是個廢物,與此同時手機鈴聲鬨鐘聲滴滴打卡聲從四麵八方響起,叫他陡然產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急迫,仿佛家裡的老爹租房的房東追債的債主一塊打電話來要錢……

“嗚嗚嗚嗚彆說了彆說了!求求你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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