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來風雨十三(2 / 2)

銀發神明在即將動手的前一刻,神智突然回歸,瞧見晏行寂淡然的模樣後忽地回過神來。他在激怒他。

以身涉險,想看他動手後會有什麼後果。

蓮朝笑了出來收回手,睥睨著晏行寂, “我是不能動手,但我依舊有辦法困住你,你可知那群銀月焰狼?

他唇角的笑意越發深重,宛如謫仙的麵容此刻像個墮魔。

“都說銀月焰狼是這世間心性最為堅韌的存在,我便將它們都圈了進來,就在這須彌芥子之界裡,這裡有我布下的陣法,你知道待久了會怎樣嗎?"

晏行寂的臉色一點點冷下,負在身後的手攥緊,骨節發出清脆的響聲。

卻見對麵的人大笑出聲, "它們總共九百五十餘隻,兩千年內全部丟失了靈識,退化成隻知殺戮的怪物,長時間得不到血肉還會種族內自相殘殺,我便將它們放了出去,時不時看看它們。"

“嘖,中間沉睡了三百年,一醒來發現它們就剩下五百多隻了,看來都是被吃完了啊……真是沒意思。"

“晏行寂。”他歪頭看他, "不知道你與心性最為堅韌的銀月焰狼相比,誰更加堅韌呢……"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漸漸虛化。

虛空中傳來他的聲音: “一千年,兩千年,我大可睡上一覺,希望醒來時候,

可以看到丟失靈識的你……"

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隻剩下晏行寂一人。

隨著他的消失,虛空頓時昏暗下來,周圍是黑如墨水的昏沉,伸手不見五指,耳邊連絲風聲都沒有。

這種環境下……很難不瘋。

而且,四周似乎有靈力的波動,識海處像是被人入侵一般,隱隱的疼痛順著識海流竄進經脈之中,絲絲縷縷的疼痛逐漸加重,到最後,他的整個大腦都像是被割裂一般。

他聽到熟悉的聲音: “晏行寂,我恨你。”“晏行寂,你去死。”"晏行寂,我永遠不會愛你。"

阿黎,阿黎..

不,不是的!

不是阿黎!

他剛回過神來,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我會與阿闕成親,你我就此了斷。”

不,不要!

他捂著腦袋,沉迷於那假象,強行清醒過來,卻又看著自己再次沉淪。

如此反複幾個回合,不知過去多久,他拚命想要甩開腦子裡那些紛亂的想法。

原來是這樣.…

這便是那神說的……

原來將人困在幽閉的幻境,讓人情緒紊亂之時勾出其心魔,長此以往幾千年,不瘋才怪!"斂鏡!"長劍出鞘,徑直劃向他的臂彎。

疼痛而來的一刹那,意識陡然間清醒。

耳邊傳來少女的聲音: “晏行寂,向前走。”阿黎?

“晏行寂,一直向前走,我在等你。”

神魂上陡然出現一道靈光,識海內一個早已沉寂許久的靈體小人緩緩爬起,有些歡快地跳躍著。是……婚契。

三百年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強烈、生動地感知到……婚契的存在,感知到那熟悉的氣息。連帶著他死寂已久的靈體小人也歡快地在識海中上躥下跳,向他傳遞著自己的歡喜。

阿黎,阿黎….

婚契的金光在虛無的黑暗中向前延伸,逐漸鋪就成一條康莊大道。她的聲音傳來: “晏行寂,跟著我走。”

晏行寂忽地便落了淚。是她,是她打開了婚契,為他指明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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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蹣跚著跟著那金光而走。

每當那神明惱怒,想方設法操縱他的神智之時,晏行寂便會毫不猶豫地給自己一劍,接著便能聽到那溫軟的聲音。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給了自己多少劍。極致的痛苦下,反而越發清醒。

他一次又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始終跟著她的指引走著。“晏行寂,一直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天總會亮的。

一直向前走….

向前走.…

他走了多久呢?

一天,兩天,還是三天啊……他撐著劍搖搖晃晃地走著,即將力竭之時,感受到了迎麵吹來的風。

他抬起頭,模糊的視線中,遠處撐起一道不平的通道,似是被人生生撕開的,而那風是從外吹進來的,隱約的光線投射進來。

他看到那外麵似乎站了幾個人影,他聽到紛亂嘈雜的聲音。

可在這些人裡,他隻能看得見司黎,聽得見她的聲音。她朝他伸出手,一雙黑眸緊緊注視著他,紅唇微啟朝他喊著: "晏行寂,快出來!"

他伸出手,在意識墮入黑暗之時。抓住了他的神明。

*大★

身邊是縈繞的清香,什麼東西遞到唇邊,苦澀的味道讓他有些抗拒。耳邊卻傳來聲音: “晏行寂,張嘴。”

他下意識便張開了嘴,將那苦澀的丹藥吞入腹中。晏行寂顫抖著長睫睜開眼,少女就坐在床邊,低垂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

掩蓋她神魂的那道禁術消散,他清楚地感知到兩人神魂上的羈絆,那是婚契。他們兩人當年並未離契。

司黎似乎是察覺到身旁的動靜,回過神來看他, "怎麼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少女見他不說話,便低下頭湊近他,柔軟的手覆上他的額頭,靈力汨汨湧入他的經脈之中。

她閉著眼,因為探查不出什麼而逐漸皺緊了眉。覆在他額頭上的手被握住,司黎睜開眼。

麵容蒼白的青年容顏清冷,眸底的情緒複雜,眼眶微紅,看著有些……難過。

“晏行寂?”

晏行寂隻是拉下她的手,司黎敏銳地感知到他的手在顫抖。她不解, "

怎麼了嗎?"

青年輕顫聲音問:“與我成親那一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司黎一怔,沒反應過來他為何會提起這麼久遠的事情。

"阿黎……成親那一日,我們的第一次時,你哭了是嗎?"

司黎眸光複雜,不懂他是為何會提起這件事。

晏行寂眼淚落下,握著她的手使力將她拉向床榻,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少女並未掙紮,一雙眼清冷地看著他。

晏行寂問: “那些年,在我身邊一定委屈得不行,我卻一直都沒察覺……”司黎沒有說話。

晏行寂慘笑出來, "你問我愛不愛你,我沒有說。"他的眼淚大顆大顆砸下,滴落在司黎的臉上,滾燙得令她覺得有些灼疼。

晏行寂始終看著她的眼:“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他低聲呢喃著,清潤的聲音顫抖的不像話: “我被師兄弟們欺負的時候,你扛著大刀對我說:師弟,起來。那時候我覺得你很假。"

“你一次又一次纏著我,因為你的好意與關照,那些人嫉妒我,欺負得我更狠,那時候我覺得你很煩。

"我一百歲的生辰是你給我過的,那是我第一次過生辰,那時候我覺得你很莫名其妙。"“我中毒躺在床上生死未知,你去蒼梧山從火鳳喙下取來七霞蓮,那時候我覺得你很傻。”"你為了我忤逆宗門,替我打擂台嬴得入劍閣的機會,那時候……我心動了,萬劫不複。"其實是更早,或許在初見,便心動了。

可是太晚了。

他顫抖著唇,眼淚洶湧得止不住,想到成親那晚司黎在他身下攬著他的脖子,明明是洞房花燭夜,她卻背著他無聲痛哭的那一幕,隻覺得心都要碎了。

“我其實很早就喜歡你了,可是宗主說得對,我這人天生不詳,克死父母親友,喜歡什麼便失去什麼。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般畏手畏腳的時候,去信一些迷信的東西,擔心我真的是天生羅刹,害怕你在我身邊枯萎凋落。"

"你在我身邊磋磨那麼久,宗主下定決心要為你再擇良婿的時候,師兄來找過我。"

方秉青說: “阿黎真心實意隻喜歡你一人,你若

是因著那些沒有虛實的恐懼,便舍得看她在一個不愛的人身邊磋磨終生的話,那便這樣吧。"

晏行寂狠狠閉了閉眼,鼻息不穩, “我不願意,我最想看的就是你快樂健康、平平安安活在我身邊,我怎麼會願意呢?"

當晚漫天大雪,他跪在宗主的門前,少年身姿挺拔如鬆,第一次虔誠尊重地拜一個人。"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劍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他跪了三天兩夜,一次又一次叩首: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霞劍宗前宗主之女,阿黎。""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劍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宗主終於開了門,居高臨下對他道: “一年內,成為第一人,才配站在她身邊。”

他是天生劍骨,彼時的他已經是大乘期修士。他準備閉關,臨行前第一次破例,擁抱了她。他說: “等我一年,定不負君。”

萬年難出的天生劍骨,一年內成為世間唯一的渡劫修士。他娶到了她,成親那日,在婚堂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渡淵劍尊第一次顫抖到握不住她的手。

阿黎,阿黎。晏行寂閉了閉眼,哽咽地埋首在她脖頸處。

司黎已經完全愣住了。她以為晏行寂娶她是因為叔父的逼迫,原來……竟是他自己求娶的?

脖頸處濕潤滾燙,他的氣息灼熱噴灑在肌膚上。

——阿寂,你愛我嗎?

他回答:“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勝過生命。

他一遍遍呢喃著, "我愛你。"

晏行寂愛司黎。

晏行寂最愛司黎。

晏行寂隻愛司黎。

那尚且年幼的少年不敢說出的話,由三百年後的他一字一句說。

他抬起頭,顫抖著去尋她的唇,淚珠順著鼻梁滑落,恍若沙漠中迷失的人看到水源一般渴望。他在她唇上輾轉,貼著她的唇說著那些遲到了幾百年的情話。

“我愛你。”

“我愛司黎。”

“晏行寂愛司黎。”

少年時期笨拙的表達令她委屈不堪,在她走後他瘋狂、破碎、掙紮著將那些愛

意一遍遍說與她聽。

他跪地向上天祈求,求它施舍他一回,將她還回來。那高高在上的九天佛陀,他願終生供奉它,求它,也救他一回。

他在那三百年裡終於明白,在生命僅有的這段長河中,愛意不應該被掩埋在心底,它應該人儘皆知。

晏行寂再一次覆上她的唇,像個聖徒在吻自己的神明。“阿黎,我愛你。”

洶湧的愛意在這—刻迸發,將他燃燒殆儘。

他探入進去,啟開少女的齒關,小心翼翼觸碰到那香津。

眼淚砸落在少女的臉上,青年滿臉淚水,顫抖著長睫緊閉著眼。

察覺到少女沒有反抗,他更加大膽,吻的更深,青年動聽的吞咽聲在她耳邊響起、盤繞。

司黎能感知到唇齒間那內斂珍重的觸碰,他在用這種決絕的方式,說著他的悔恨與愛意。

晏行寂愛她。

她無比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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