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罪之鏡(十三)(2 / 2)

他便扯著領子,壓著自己身上的血味,咬著牙忍著痛在人群中快速地穿梭而過,挑著偏僻小路一路疾跑。

陳黎野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倒是被他那速度驚到了。就這速度,陳黎野就算完好無損也不一定能跟上。

……他不疼嗎?

陳黎野不知道第幾次這麼想。

陳黎野在身後追著他跑,一邊跑一邊心裡納悶。

他要去哪兒啊??

謝未弦穿過了鬨市跑過了橋,周圍的人群也肉眼可見地少了下來,到了最後,終於周圍空無一人。

謝未弦終於跑到了地方,立刻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血和汗一並滴落了下來,有的血滴到了他一直捧著的玄甲上,發出了啪嗒啪嗒的響聲來。

陳黎野跟在他後麵跑了過來。當他看清眼前景象的時候,一下子愣住了。

他眼前是一片廢墟,這片廢墟很大,看結構,這裡曾經是一棟不小的房宅,一定是哪位曾輝煌過的大人物。

陳黎野記得這裡。他當然記得,兩千又十多年前,在他七歲那年,就是在這裡被先帝逼著弑父的。

這裡是舊顧府,是早被先帝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的舊顧府。

……他來這裡乾什麼?

陳黎野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謝未弦。但他剛看過去的一瞬,謝未弦就突然小聲地慘叫了一聲。

陳黎野看過去之後,就看到謝未弦正捂著自己的胸口,慢慢地把背弓了起來,看起來痛苦非常。

……他的傷口又裂的更大了。

“未弦……”

陳黎野下意識地叫了他一聲,走了過去,想寬慰他一下,看看他怎麼樣。

可他又抓了一把空。

陳黎野愣了一下。

他總是會忘記這些都是過往,也總是會忘記自己在這時早已死亡。而在他忘記時,這裡的一切都會提醒他他的無能為力。

謝未弦隻能在他眼前一個人弓著背捂著傷,一個人吞咽著傷痛,一個人狂奔,一個人向前。

謝未弦又站了起來。他兩腿顫抖,但還是咬著牙強逼著自己站了起來。他把玄甲放在舊顧府前,又拖著殘破不堪的身子接著轉頭走了。

……還要去哪兒?

陳黎野沒辦法再看著他拖著這麼一身傷走了,他不忍心。

可就算再不忍心,他也必須看下去。

陳黎野吸了口氣,又跟了上去。

謝未弦這次走的很慢。他一步一步有些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舊顧府這裡沒有人住,民間對權臣的地位總是很敏感,誰忠誰清正就愛往誰那邊靠,也愛往這位臣子附近住,說是能討個吉利。但若誰是個奸臣誰有罪,那他們就要一人一口唾沫把他淹死,要對他口誅筆伐,要把他貶得一文不值,要說著晦氣氣衝衝地搬走。

而一個臣子忠或不忠,卻全靠天子一張嘴來定斷。

倒挺好笑的。

因此,在顧辰聲死後,舊顧府周圍就是一片荒無人煙,空有房子沒有人。

謝未弦走出了這片荒無人煙的地方。

剛剛謝未弦是用跑的,陳黎野追了他一路,並沒注意路上景象。但這次一路走下來,陳黎野卻一下子就明白他要去哪兒了。

他要去地下牢——那個專門用來放死囚犯的屍體的地下牢。在那裡的死囚犯都得等待火化,火化之後,他們的骨灰就會被攏在一起隨手一埋,到時候 骨灰和骨灰都會混在一起,沒人分得清誰是誰。

他們沒有墓碑,也無人問津他們的魂靈,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地下牢不太吉利,也建的很遠。舊顧府畢竟曾經熱鬨過,當然也不會建在這附近。

於是謝未弦又拖著自己滿身的傷,繞著偏僻小路跑了一路,到了那個地下牢門前。

門前的兩個守衛都在眯著眼睡午覺。畢竟沒人會閒著沒事來偷屍體,這裡的守衛還挺懶散的。

但謝未弦不打算放過這兩個人,誰知道他出來後這兩個守衛會不會被驚醒,萬一他被攔住,就會有點難脫身;呃。

於是他直接抽走了守衛的佩刀。佩刀被人光明正大地抽走,那守衛便在睡夢中察覺到了,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見到什麼東西寒芒一閃。

血光四濺。

另一個守衛絲毫沒察覺,還張著大嘴抱著臂打著呼嚕。

謝未弦回眸看了看他,眼裡殺意一凜。

謝未弦殺人,相當的乾脆利落。

兩個守衛血濺當場。他把刀丟在地上,彎腰在兩個守衛身上翻了翻,找到了一把鑰匙,應該是用來開牢門的。

尋到了鑰匙後,謝未弦就直起了身,轉頭推開了地下深牢的大門。

一股屍臭味傳了上來。

謝未弦皺了皺眉,又輕咳了幾聲,嘶了一下,捂了捂胸口。

推開地下牢的厚重大門後,就是往下的一道很長很長的階梯。順著這道階梯一直往下走後,就能看到那些死刑犯的屍體。

謝未弦走下了階梯。

他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往下走,沒什麼表情。

陳黎野跟上了他。走進這地牢裡之後,他就忽的想起來,謝未弦和他說過關於這座地下牢的事情。

“你說那座地下牢啊?我小時候去過那兒。”謝未弦和他說,“我爹是禁軍頭子嘛,要管京城裡這些牢的。他那人還挺有病的,說什麼侯府的兒子是遲早要看死人的,倒不如早點看看習慣習慣,就把我拉到那個牢裡去,讓我去看死人了。”

顧黎野經常能聽到他說這些。他倒挺喜歡聽的,畢竟他喜歡謝未弦,也就當然喜歡聽他說自己的事。

他便托著腮問:“那你那時候多大啊?”

“我當時才五歲。”謝未弦回答之後就忍不住眉角一跳,看起來很想和他死了的爹翻個白眼,有點憤恨地說,“不是,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我看完之後回去連著三天晚上夢見閻王爺索命,嚇了個半死!!”

顧黎野就笑了:“你還有那種時候啊?”

“那不廢話嗎!?”謝未弦沒好氣地罵道,“而且那座地牢的階梯看著雖然挺長,但是特彆短!!我心理準備都沒做好就看到那些死人了!!!嚇死人了!!哪個修的□□,他敢不敢修長一點啊!?”

陳黎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起這件事。他看著謝未弦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的背影,又想,不知這一次,謝未弦是覺得這道階梯長還是短。

他無從得知了,他問不到。

謝未弦就那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這長階是真的很長,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地一步步向下走,仿佛要一直走到地獄裡去。

屍臭味越來越濃,他們也終於走到了終點。

終點是一道牢獄的門。而門的後麵,則歪七扭八地躺著好幾具屍體。惡劣的死囚犯數量畢竟還是在少數,裡麵的屍體也屈指可數。顧黎野就被人扔在門口不遠處,渾身是血。

謝未弦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頓住了。站在原地又呆了好久後,才接著向他走了過去。

他拿出鑰匙,打開了獄門的鎖。然後,慢慢地拉開了門。

他站在門口,半晌沒動。

陳黎野看到他捏著獄門的手用力得傷口崩裂流血,還在微微發抖。

很久之後,謝未弦才慢慢地鬆開了手,從懷裡拿出了那封鳳恍塞到他懷裡,內容隻有一道豎的信。

那信上已染滿了他的血。

謝未弦啞著聲音開了口。

“……黎野。”他聲音顫抖道,“我……收到信了。”

無人回應。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了久等了,下一章就會說明鴨鴨到底為什麼要把自己搞進牢獄,但是所有的解釋要在很後麵,麼麼麼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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