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殿試(2 / 2)

飯食是宮中統一提供的,每個人都一樣。本來沒有人對此抱有期望,有些考生甚至都沒有打開自己的食盒,打算爭分奪秒地寫卷子。誰知旁邊的人一動筷,那飯菜香氣彌漫出來,頓時就叫人寫不下去了。

陳昌留在這裡監考,見大部分考生都吃得很香,便笑道,皇後殿下恩典,這是禦膳房為文武官員提供的例食,往後等你們入了朝,若是能在皇城中辦差,也是吃這個。

其實以前衙門裡是不管飯的,所以很多官員早朝之後吃一點東西,到了未時就會直接散衙回家。

在先帝朝,這樣做沒什麼問題,因為從上至下都是如此,下午不辦公。但賀星回勤政,重臣們往往要在宮中留到天黑,上行下效,底下的官員小吏們就不敢走得那麼早了。可是總不能一直餓到晚上回家,隻能在外麵花錢吃飯,對許多低品級的官員和小吏來說,是一項巨大的負擔。

這事很快就被春來注意到,於是沒多久,禦膳房就開始為官員們提供工作餐了。

工作餐三菜一湯,比許多人自己家裡吃的更豐盛。不過,從宰相到小吏,提供的例食都是一樣的,也有人不願意吃,自己出去買。

所以世家子弟聽了這話,沒什麼感覺,但寒門出身的士子們卻都很高興。

京城居,大不易。他們趕考已經花了很多錢,若是留在京城為官,租賃房屋、置辦衣裳行頭、與同僚交往等等,花錢的地方隻會更多,宮裡能提供一餐飯,省好多事呢。

其實賀星回已經在計劃給官員們漲薪水了。大越的官員,工資真不算高,全靠一些灰色收入維持生活,這很顯然不是什麼好風氣,賀星回一直想整頓。她之所以要將吏部拿下,換上自己的人,就是為了著手這件事。

等瞿英上任,應該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吃飯雖然隻是一件小事,但民以食為天,吃飽之後,士子們對於朝廷的歸屬感又更多了一分,就連寫卷子的時候也更有勁兒了。

以前考試由吏部主管的時候,還有給燭的規矩。也就是說,天黑之後,給考生們一人發一根蠟燭,能多寫一會兒。賀星回改革科舉,就把這一條改掉了,這個時代的房子都是木質結構,容易起火,以蠟燭的亮度,對眼睛也不好,不如讓考生提高效率,白天答完。

今天是殿試,要當場出成績,收卷就更早了。

好在考生們一直在爭分奪秒,這時候都已經答完了。

賀星回見狀,便道,那就收上來吧,不必等到時間。

殿試隻糊名,不譽寫。收了卷子,考官們就當場開始批閱。總共也就隻有一百零九名考生,十幾個考官同時閱卷,不一時就排出了初步的名次,將試卷送到重臣手中。

重臣們會對名次再做斟酌,最後將前十的試卷呈給賀星回,由她來決定最後的名次。

直到這時候,才會拆開考卷糊名處,方便她根據自己的想法和印象,再對最後的排名做調整。不過這一回,賀星回沒有做改動,翻看完畢,就將之遞給了禮官。

閱卷的時候,考生就被帶出去,在門口等候。另有內侍過來將殿裡的桌椅都搬走。等到閱卷結束,名次出來,殿內已經空下來了,唱名的禮部官員捧著寫了排名的紅榜,站在門口高聲唱名。

依舊是從最後一個開始念,殿試放榜!某州某生高中第一百零九名,賜進士出身!

考生們不約而同地歎息了一聲,最後一名還是原來那位,看來陸諫的第三是穩了。這說明他考到了前三名,隻不知道具體排名第幾。

平常關係比較好的考生都開口道喜,還有人直接叫出了探花郎這個稱呼。

陸諫朝眾人拱手,臉上終於繃不住,露出了幾分年輕人的意氣風發。

隨著禮官唱名,殿外等候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隻剩下高漸行、陸裴和陸諫三人。陸諫的名次是已經定了的,就隻剩下兩人爭奪頭名了。

趁著禮官換榜的時候,陸裴走到了高漸行身邊。

你長得很像她。他低聲說。

高漸行第一次轉過頭來,正眼看向他。他幾乎是毫無阻礙地聽懂了陸裴話中的意思,知道他說的是誰,於是眸中立刻淬滿了冷意,放心,我的個性最不像她。

陸裴頓時啞然。

高漸書是他心目中集所有美好於一身的女子,但也不得不說,她那種柔善順從的秉性,或許正是造成她悲劇的最根本原因。

她太無害了,於是也不知道人狠毒起來能做出什麼事,更不懂得反抗一切加諸於自己身上的要求。

靜默了一會兒,陸裴動了動唇,還想開口說話,但禮官已經念出了陸諫的名字。他立刻站直了,往前看去。他因為高漸書的緣故,,對高漸行有幾分不忍,但是這個頭名,對他來說更重要。

當日南派世家齊集陸氏,頗有逼迫之意,是陸裴拋出高漸行的名字,這才讓眾人轉移了重點。

但如果他殿試再輸一次,陸氏或許暫時不會有事,但他卻不可能在陸家和世家之間,擁有從前那樣的名聲和威信了。

殿試放榜!燁京陸裴高中第二名,賜進士及第!

陸裴隻覺得耳邊響起了陣陣轟鳴聲,震得他身體忍不住晃了晃。

他還是第二名!

他被定在原地,幾乎忘了要走進殿內。

這時,高漸行忽然轉過頭來,對他道,放心,這隻是個開始。你們欠了高家的,我會一樣一樣,親手拿回來。

陸裴恍惚回神,動了動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次可以說是大意,第二次還是輸給對方,那就是真的不如!他本來是想勸高漸行不要輕視世家,可這樣的他,既沒有立場也沒有臉麵再去跟高漸行說什麼。

甚至,他的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種惶恐,覺得或許這就是他和高漸行最後一次平等的對話。

之後對方會步步高升,他自己呢?

陸家不需要一個第二,世家不需要一個第二,他們寧可重新捧出另一個領頭人,也不會再給他機會了。

直到考官念出高漸行的名字,他才機械地跟在對方身後,進入大殿,在禮官的引導之下,對賀星回行禮謝恩,結束了今天的最後一道流程。

本來這之後他們就該散了,等明天再回來,由禮部的官員安排,遊覽禦花園。但是高漸行卻上前一步,高聲道,啟奏殿下,臣想知道考生陸諫殿試的名次。

眾人一聽這話,腳步就頓住,走不動了。

這個問題大家都好奇,但誰都沒想到高漸行竟然直接問了出來。

他原本是頭名,要是陸諫其實考得比他好,那他這個頭名又會備受質疑。進士們捫心自問,換做自己,得了好處,估計不會再自找這種沒趣。

賀星回聽到這個問題,不由笑了起來。

說來,考官們閱卷的時候,還鬨出了一個烏龍,他們把陸諫的文章認成了高漸行的,因為風格和行文方式都跟高漸行禮部試的那一篇很像。但是,大家又都覺得這一篇似乎不如另一篇,於是都疑心那是陸諫的文章。

考官們拿不定主意,就隻能讓重臣們決定,南派世家心中有鬼,見狀立刻堅持讓另一篇做頭名。

誰知道拆開糊名一看,又是高漸行。

本來不該讓你們知曉,不過聽說你和陸諫是好友,想來必是肝膽相照,才敢問這一句。賀星回心情很好地說,告訴你也無妨,陸諫是第二,你是實至名歸的狀元郎。

陸諫是第二!

陸裴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去,整個人幾乎站不住。

他輸了,不僅輸給了高漸行,也輸給了陸速。

更重要的是他排在了第二名,陸諫卻是第三。往後人們提起來,這個名次不會是他的榮耀,而是恥辱——所有人都知道,是陸家收買杜鴻言等人要害陸諫,就是怕他勝過陸裴,可假的就是假的,不如就是不如。

他這個第二名,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笑柄。

渾渾噩噩之中,陸裴跟在人群之中出了宮,被仆人接進馬車的那一刻,他再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接暈死過去。

第二日的禦苑賞花,他抱病告假。

第三日的騎馬遊街和瓊林宴,他也沒有來。

直到所有新科士子去禮部授官那一日,他也沒有到場。這個人好像銷聲匿跡,徹底從世人的視線之中消失了。

但這件事,隻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注意,更多的人根本不會在意。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原本在意的那些人,漸漸也將此事拋在腦後,不再去想了。

直到另一件令人震驚的大事爆出來,他作為另一位當事人,才再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這原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天,殿試的熱度還沒有過,京城百姓們依舊熱議著名次和新科進士的姿容家世。但就在這一天,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走進京兆府,狀告燁京陸氏陸裴綁架囚-禁她,並意圖謀害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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