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新人了？”
“看起來不夠強啊,怎麼上來的？彆又是投機取巧吧？”
“管他是不是投機取巧,跟我們又沒關係。”
“心理治療師準備好了沒？彆一醒來又瘋一個,好歹先去爬個塔，發揮下餘熱。”
“現在這群家夥心理素質是越來越不行了,不知道下麵發生了什麼，上來的一個比一個弱,這可不行啊……”
熙熙攘攘的對話聲在於燈耳邊流淌,將他從黑暗中喚醒,昏昏沉沉的意識尚未完全蘇醒，被動的接收著周圍的動靜。
對話聲？於燈睫毛微不可覺的輕顫了下，辨彆著對話聲之外的聲音，那些微弱的背景聲像是隔著一段距離，聽不真切。
步伐不一的腳步聲——有很多人。
笑聲、對話聲還是輕微的震動聲——似乎是安全區。
還有……
“醒了？不用裝睡了,趕緊起來。”方才響起的聲音再次響起，沒帶多少情緒,更像是公式化的流程。
於燈睫毛顫抖的頻率變快了些,他緩慢的睜開了眼，光影映入眼內,於燈的視線劃過上方浮動的光影,掠過身旁的人影，落到了遠方，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還有……鮮血。
他聞到了新鮮的，尚未乾涸的血液氣息。
於燈盯著遠方的人流看了幾秒——那看上去無比正常，規模不小的市集,以及流連此處的顧客，如果他們不是處於一片虛空之中的話。
“喂，新來的，看什麼呢？”另一個聲音響起，有些不耐煩：“稀奇？等你再看上幾個月，就沒什麼稀奇的了。”
“說不定他壓根活不過幾天。”另一個聲音響起：“我說，你是不是還沒發現自己身上發生了點變化？”對方壓低了聲音，嘀咕道：“這家夥腦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啊？”
看起來這些人沒什麼耐心。
於燈收回落在遠方的視線，打量了下圍在他周圍的那三個生物。
一個長著翅膀，一個全身由機械構造，還有一個文質彬彬的普通人。
長著翅膀的，有一對龐大的白色羽翼，在他背後伸展，輕輕扇動，維持著他漂浮在空中的姿勢。
於燈的視線在對方過於完美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又在他□□的腳上停頓了一秒，輕輕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又扭頭看他身邊那個機器人。
準確來說，對方並不算是機器人——透過冰冷的機械和複雜的線路，依稀可以看到對方胸膛中跳動的紅色心臟，他身體的一部分由機械組成，但仍殘留著部分屬於人類的構造，鋼鐵和血肉交錯，構造出奇異美感。
他的臉幾乎全都由機械構造，沒有屬於人類的痕跡，但不知道是技術限製，還是對方審美扭曲，他並沒有為自己套上一層人皮，而是極為粗獷的將機械以及機械的縫隙一並展現在眾人麵前。
換句話說，他雖然架起了一個人形的框架，也有著屬於人類的機械手腳，但他依舊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一種落後老舊的文明產物。
於燈的視線在對方身上停頓了片刻，禮貌的咽回了問題，扭頭看在場唯一一個正常人。
如果說長著翅膀的鳥人是信仰側的天使，渾身都是機械構成的人是科技側的機器人，那麼對方就是於燈熟悉的那種，看上去沒有殺傷力的普通人。
於燈的視線在對方光滑白皙甚至沒有老繭的手上停頓了下，得出結論：起碼他看起來不擅長武力。
打量完他們，於燈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發現了一個不容忽視的情況。
時刻彰顯存在感的感歎號不見了，於燈上下左右環顧了一圈，確定在他的視野範圍內隻有目光所能看到的世界，而曾超脫這個世界的係統，就好似從未出現過般消失了。
於燈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目光落在了天使身上。
“你是天使？”
顯然他的這個問題並不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天使楞了兩秒，扭頭跟機器人對視了眼，又將視線投向那個普通人。
他們對視了幾秒，在於燈不知道的地方重新達成了共識，才中斷了對視，扭頭看於燈。
天使聖潔的聲音響起：“乖寶寶~睡覺覺~”
空氣中蕩漾開微弱的能量波動，隨之而來的歌聲具有撫平一切的作用。
於燈無聲的念了句詩：“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做聲。”
由他主宰的領域瞬間擴張，在即將延伸出去，覆蓋整片區域時，於燈心念一動，將範圍縮小到了他周身幾米，那股奇特的能力波動邁入其中，即為他的意誌所掌控。
它完全展露在了於燈麵前，包括它的作用以及形成原理。
於燈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似乎再一次變強了。
“又是這首歌，聽的耳朵都快起繭了。”機器人沒察覺異常，還在一旁不滿的道：“你們心理安撫師是不是考試就考這一首啊？”
天使也沒有意識到於燈身邊那微弱的能量波動，他垂眼觀察著於燈的神情，確定於燈心理狀態十分穩定，就接著開始了下一步：“我想你一定意識到，遊戲係統不見了？”
於燈坐起身，打量了下周圍。
這是一個半開放式的空間，沒有門，也沒有窗，準確來說，它隻有三麵牆和一個……於燈低頭看了眼身下，勉強能被稱為床的靠墊。
這三麵牆一麵在於燈身後，一麵在於燈身旁，隔開了於燈跟周圍的環境，偏偏前方卻沒有遮擋，叫人一眼就能看到不遠處那個繁華的市集。
於燈仰頭看向上空，虛空映入眼中，各色流光緩緩劃過，時而碧綠，時而殷紅，色彩變換不定的絢麗，依舊無法遮掩這片虛空自身帶來的危險感。
虛空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在遙遠的距離中看不真切。
天使還在滔滔不絕的道：“這不是一個遊戲，這是真實的世界，死後不會複活的世界，不要抱有僥幸心理，也不要覺得你是獨一無二的，相信我，抱著這個念頭的人往往死的最快……”
於燈挪回視線，打斷了他的話：“事實上，我確實覺得自己獨一無二。”他說完這個詞，沉思了幾秒，更正道：“準確來說，是覺得自己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天使扇著翅膀，恨鐵不成鋼的糾正他的錯誤觀念：“所有人在被命運毒打前，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天選之子……”
“你管他會不會被社會毒打呢，反正跟我們也沒關係，趕快完成任務。”機器人在一旁打斷了天使的話，催促對方。
天使反應過來：“好吧，那就……祝你好運。”他的手拂過空中，似乎在對照著什麼，照本宣科般念道：“歡迎來到終極副本，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你的降臨點是約塔I02星座，這裡由宇宙意誌管轄，在這裡，記得遵守以下三點：第一，爬塔之外的地方不許殺人，第二，不許自殺，第三，七天一個周期，每周期內必須參與一次爬塔。”
“違反這三點，將會被宇宙意誌徹底驅逐。”
“最後一點忠告，遊戲和現實，隻有一線之差。”天使讀完了這些，手在空中一抹，恢複了原先的語氣道：“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可以在前麵那個集市上買到，包括情報。”
“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天使和機器人一起興致勃勃的注視著於燈。
於燈思考了幾秒：“爬塔是什麼？”
“我贏了，記得轉賬。”天使撞了下機器人，再開口時語氣溫和了不少：“爬塔是我們私下的稱呼，官方名叫做——選拔賽。”
“為了應對每五年舉辦一次的對抗賽而組建的選拔賽。”
“對抗賽？”
“你以為這個世界有多大？”天使朝上方的虛空看了眼：“宇宙意誌主宰的隻是這個宇宙，而這裡有無數個宇宙，對抗賽就是在不同的宇宙之間舉辦的。”
“為什麼要舉辦對抗賽？”
“為了決出宇宙之間的最終贏家。”天使扇了下翅膀，搶在於燈之前道：“如果你問我為什麼要決出最終贏家？那你得問宇宙意誌他們是怎麼想的。”
於燈點了點頭，換了個問題：“這裡的貨幣是什麼？”
“信用點。”天使伸手抹過前方，顯出一塊亮著的屏幕，屏幕一閃而過，沒顯露出更多信息：“這是選拔賽配發的選手通用聯絡器，信用點是每一局選拔賽勝利後的戰利品。”
“它能買到一切。”
於燈揚眉，來了興趣：“包括不用參加選拔賽？”
“除了這個。七天一場選拔賽是硬性規定。但你能用它買到讓你立於不敗之地的裝備，藥劑，甚至包括複活的機會。”
“五年一次對抗賽？下一次什麼時候？”
“你來的巧，馬上就到了。”
“最後一個問題，除去爬塔外，完成宇宙意誌的任務，也能獲取信用點？”
“沒錯，宇宙意誌會隨機給每個人發布不同的任務。”天使說完，看了眼上方，又挪回視線看於燈：“既然你沒什麼想問的了，那我們開始登記？”
於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個機器人，顯然他們的分工十分明確，機器人從自己身體某處掏出個閃著光的指紋機，遞到了於燈麵前，理直氣壯：“按吧。”
於燈沒動。
機器人顯然也知曉事情不會如此順利，他嘟囔了聲：“嘖，新人就是麻煩。”又提高音量道：“你還想問什麼？如果是這個的話……”他揚了下指紋機：“這是用來登記選拔者身份以及和宇宙意誌建立聯係的方式。”
“如果你要問宇宙意誌的話……”他指了指他們腳下：“這個宇宙，你腳下踩著的東西，它具有的意誌，就是宇宙意誌，沒有它的許可，你無法在這裡活下去。”
“你還想問什麼？”機器人不耐煩的看向於燈。
於燈對他的不耐煩沒什麼情緒波動，他若有所思：“所以，我可以選擇拒絕？”
機器人楞了兩秒，憤怒的重複：“你沒聽我剛才說了什麼嗎？沒有宇宙意誌的許可，你踏出這裡就會死！”
於燈撩起眼看他，黝黑眼眸裡無波無瀾，好似深不見底，被他這麼一看，機器人的怒火忽而瞬間消退，冷靜了下來。
“你知道外麵是什麼嗎？”他走到缺失的那麵牆邊，邁了出去。
虛空中滑過光，他腳下所踩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小塊由各種奇特物質構成的地麵，巴掌大的地麵懸浮在虛空中，穩穩的支撐住了他的身軀。
機器人摸出塊隕石，擺在自己身前，緩緩鬆開手，隕石滑過他身前，筆直的掉落虛空，消失不見。
“沒有宇宙意誌的庇佑，你根本無法在這裡生存。”機器人走回了室內，他朝室外那片熱鬨的市集示意了下：“我知道作為新人，你可能很難理解這個宇宙的構成，沒關係，我解釋給你聽。”
“這個宇宙是一片虛空，虛空的意思是，它沒有落腳的地方，沒有星球，沒有大地。”機器人壓著火氣，耐心解釋道：“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嗎？”
於燈沉吟兩秒，得出結論：“所以，我可以選擇成為哪個宇宙的參賽者，而不是隻有這個宇宙作為唯一選擇。”
機器人這個暴脾氣，他之所以沒有當場暴怒，一部分是對方莫名讓人發怵，另一部分是因為他的任務還沒完成，所以他再一次艱難的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一邊點頭一邊對於燈道：“好吧，就當你說的沒錯，難道你還打算慢慢選？”
他看了眼虛空：“你打算怎麼選？不對，應該說，在沒有宇宙意誌的庇護下，你打算怎麼離開這個宇宙？”
“其實我有點恐高。”雖然於燈的聲音裡一點都聽不出恐懼，他平靜甚至帶著點苦惱的道：“這裡的環境不適合我。”
機器人已經匪夷所思到失去憤怒的力氣了：“那你請便？”
他朝外麵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於燈沒動，他將視線落在一直保持沉默，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人身上。
“我不喜歡你。”幾乎是他的視線一落到對方身上，對方就開了口：“我不喜歡跟我太過相似的同類。”
“你還沒這個資格。”於燈笑了下，平靜的否定了這一點，才開口道：“天使負責安撫我，機器人負責為我登記，那你的任務呢？是什麼？”
對方推了推眼鏡，跟於燈如出一轍的平靜：“觀察，評估，以及邀請。”
“我以為宇宙意誌無處不在？”於燈尾音上揚，看了眼四周：“難道我們不是踩在它的大地上？”
“不同的種族，受限於不同的環境影響，思維和邏輯方式不同，導致的觀察結果具有一定的偏頗性……”對方再度推了推眼鏡，看了眼茫然的天使和機器人，挪回視線看始終沒有情緒變化的於燈。
“換句話說，針對你這個物種，我得出的觀察結果，具有最高的可信價值。”
天使和機器人對視了一眼，目光在於燈和那家夥之前來回數遍，發現他們居然還真的挺像的——不是指種族和外表，而是指兩人給人的感覺，莫名相似。
於燈沒對對方的話表達什麼看法，他起身，朝外走去——被對方攔下了。
“一個友好的建議，留下來。”對方伸手攔在於燈麵前，兩人保持著相當克製的距離。
於燈停下腳步，垂眼注視他。
“雖然說完成主線任務之後的傳送點是隨機的，但既然你出現在這裡，那其他人大概率也會從這裡出現。”他停頓了下，加了一句：“如果他們能完成主線任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