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2 / 2)

本來她是無心,可是話一說出來,自己先覺得了,老大不好意思,他也忍俊不禁,說:“雖然翻窗子出去,再容易不過,可是總是當著小姐的麵失禮。”她說:“事從權宜,這有何失禮。”他聽她答的爽快,心裡想那幫統製都是些海量,若是喝得興起,人人爛醉如泥,自己倘若真被關在這裡一夜,成何體統?舉手將窗子推開,見四下無人,雙手在窗台上一按,便越過窗台輕巧無聲的落地。

他回頭對靜琬說:“你在這裡稍等,我去叫人來開門。”靜琬見他轉身欲走,心下大急。自己好容易見著他這一麵,他這一走,再見可就難了,脫口說:“不,我要跟你一起。”見窗下書案前一隻錦繡方凳,拿過

來踏上去,隻是旗袍下擺緊小,如何能像他一樣越窗而出?她不假思索,將旗袍下襟一撕,隻聽嚓一聲,將那旗袍的開岔處已經撕裂開來,他見她踏上窗台,心下大驚,本能伸出手想去攙扶,她卻並不理會,順著窗台往下一溜,利利落落便站穩了,回手拿手絹輕輕撣了撣後襟上的灰塵,神情便如適才隻是躬身折花一樣閒適,抬起頭來向他嫣然一笑。

他極力自持,不往那撕裂的口子處看去,隻是心中異樣,隻怕管束不住自己的目光,隻得咳嗽了一聲,說:“小姐請這邊走。”靜琬此時才輕聲說:“我姓尹,尹靜琬。”他哦了一聲,伸出手去說:“尹小姐幸會。”她的手很涼,他想起小時候自己拿了母親念佛用的羊脂玉小槌,就是這樣冷冷的握在掌心裡,好像一個閃神就會滑在地上跌碎一樣,總是情不自禁的小心翼翼。他見她衣服已經撕壞了,這樣子總不能出去見人,心念一轉,就有了計較。

他在前頭走,靜琬落後他兩三步,不知道他帶著自己往哪裡去,從那院子裡出去,順著抄手遊廊轉了好幾個彎,又經過許多重院子,後麵卻是一座西式的小樓,那樓前有一盞雪亮的電燈,照著一株極大的垂楊樹,夜風吹過,柳葉千條拂在紅色的小欄杆上,就像畫一樣好看。

靜琬卻沒心思看風景,慕容灃進了樓裡,叫了一聲:“三姐。”原來這裡是慕容三小姐的起居之處,他原以為這位三姐正在前頭招呼客人,誰知恰好慕容三小姐回屋子裡來換過衣裳,聽見他的聲音,連忙從樓上下來,見是他們兩個,未曾說話先抿嘴一笑。慕容灃倒不妨她竟真的在這裡,原打算叫傭人取出套衣裳來,此時隻得向她說:“三姐先叫人拿件衣裳給她換上吧。”那樓下廳裡天花板上,本懸著四盞極大的水晶吊燈,慕容三小姐聽了這話,不由往靜琬身上一瞧,頓時就望見那下襟上撕的極長口子,再也忍耐不住那笑意,漫漫的從眼角溢出來,笑吟吟的說:“我有件新旗袍腰身做得小了,還沒拿去改,尹小姐比我瘦,定然能穿得。”叫傭人領了靜琬去換衣裳,靜琬本來走出了兩步,忽然又想起來,轉過頭來對慕容灃說:

“麻煩你等我一等,我還有事情想和你談。”

慕容灃猶未答話,慕容三小姐已經哧的一笑,扶著靜琬的手臂說:“你放心去吧,我替你看著他,管叫他哪兒也不能去。”靜琬聽她這樣說,明知她是誤會深了,可是這誤會一時半會也不好分辯,隻得先笑了笑,徑去換衣裳。

等她換了衣裳出來,卻隻慕容灃一個人坐在那裡吸煙,四下靜悄悄的,連傭人都不知往哪裡去了。他見著她出來,隨手將煙卷在煙缸裡掐掉了,他雖是舊式家庭出身,可也是交際場上的時髦人物,頗守西式的禮節,站起來替她拖開椅子,她道了謝坐下,正躇躊怎麼樣開口,他已經問:“尹小姐是乾平人吧?”

靜琬本來心中極亂,見慕容灃看著自己,雖然他這樣一位大權在握的人物,因著年輕,並不給人咄咄逼人之感,相反她覺得他的眼神倒是十分溫和,於是從容道:“六少,實不相瞞,我是專程來有一事相求。”慕容灃哦了一聲,說:“我本來就欠著尹小姐救命之恩,有什麼話請但說無妨。”靜琬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講了,然後眼睛一瞬不瞬的瞧著他,他眉頭微微一蹙,旋即說:“尹小姐,你曾經助我於危難中,這樣的大恩沒齒難忘。可是這件事情,恕我實在不能答應你。”

她本來還抱著萬一的希望,聽他這樣回絕的一乾二淨,眼裡不由露出傷心欲絕的神色來。他深感歉意,說:“尹小姐,真是十分對不住,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她嗯了一聲,說:“既然連你也無能為力,那麼就真的是無力回天了。”

他雖與她隻是廖廖幾個照麵,但已經覺得麵前這女子靈動爽朗,非同等閒,竟是決斷間不讓須眉的人物。現在看著她絕望一般,才覺得有一種小女兒的柔弱之態,叫人情不自禁生了憐意,想了一想說道:“這樣吧,你在這裡住兩天,我安排人陪你四處走動走動,若有旁的事情我能幫上忙的,請儘管開口。”她搖了搖頭,說:“除了這件事情,我沒有任何事情再想請你幫忙了。”

一時間屋子裡隻是靜默,過了許久,他才問:“這位許先生,定然是尹小姐的至親之人吧。”靜琬說:“他是我的未婚

夫。”他又重新沉默,過了片刻說:“我十分抱歉,希望尹小姐能夠體諒我的難處。”靜琬輕輕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你要節製九省十一師,實屬不易。況且兩派人裡,守舊的那一派謀定而動,你此時一步也錯不得。”他見她見事極其清楚,不由更是暗暗詫異,口中卻說:“尹小姐何出此言?”她微微一笑,眼中卻殊無笑意:“我隻是想當然,你才二十五歲,子襲父職,底下那些部將,必有功高蓋主的,窩了火不服氣的,挑唆了來看笑話的,若不是你剛剛打勝了那一仗,隻怕不服氣的人更多。古往今來,世上事大抵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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