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瑩鬨了半個多月後,某一日突然安靜下來,宋修濂難得安寧一刻,誰知下一刻便聽小芸跑來喊,李立瑩大出血快要死了。
他心下大驚,一麵喊人去請大夫,一麵去了李立瑩那裡。他到時,李立瑩臉色煞白,蜷著身子躺在地上,身下的襦裙滲出一大片血,染紅了地板。
手搭上她脈息一摸,脈象細弱,虛而無力,漸有大去之勢。宋修濂將人給抱在懷裡,等了不多時,大夫來了。
大夫說李立瑩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私自使用藥物流胎,差點送了其性命,隨即給開了兩副藥方,每日三次服用,性命應是無憂。
兩日後,李立瑩蘇醒過來。宋修濂立在她床邊,心情已有所緩和,麵無表情道:“我當初與你說過,若你再與人廝混,我便殺了你。”
李立瑩自床上掙紮起來,臉色蒼白,笑容亦蒼白,“所以,你是來殺我的?你想怎麼殺死我。”
宋修濂冷聲道:“關入大牢,自生自滅。”
“你…”
氣血一陣翻湧,李立瑩失聲大笑:“你,你當真是陰辣歹毒。這具身體成了這副模樣,你就沒有一點點心痛?”
宋修濂閉眼道:“我心已死。”
一年了,他被折磨了一年,也該結束了。他喊了一聲“來人”,很快自門外進來兩名官差。
“將她押入大牢,永不得出。”
宋修濂扔下這麼冰冷的一句,撤過身去。兩名官差得令,上前來提了李立瑩就往外走。李立瑩破口大罵:“宋修濂,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兩名官差剛提著她走至門口,便給宋母堵了個住。
“將她放下!”
宋母虛弱地喝令一聲,由小芸攙扶著進了屋裡。宋修濂拭了拭眼角,趕緊過來將母親扶上座。宋母捂著胸口咳嗽幾聲,訓斥道:“你這個不孝子,給我跪下!”
宋修濂先是一愣,很快雙膝一折,規規矩矩跪在了母親麵前。
“我且問你,”宋母邊咳邊問,“立瑩那個孩子可是你的?”
聞言,宋修濂猛然抬頭,看了母親半晌,忽而失笑,兩行淚水不由地淌了下來。
“娘,兒子在您心裡就這麼不堪嗎?”
宋母不為所動,手裡的拐杖在地上點了幾下:“我問你什麼你回答什麼,到底是與不是?”
宋修濂在地上叩了一頭,而後緩緩抬起,說:“不是,兒子再怎麼不堪,也不會做出那等禽獸之事。”
宋母正襟危坐:“好,我再問你,你倆可曾有染?”
宋修濂又叩一頭,答:“不曾。”
宋母麵向門口,問李立瑩道:“立瑩,你說。”
李立瑩佯裝抽泣:“回外祖母,他與立瑩早就不知廝混了多少回。”嘴角不動聲色勾出一個狡黠的笑。
宋修濂扭過頭,指著她罵:“胡說八道,你他媽的就不怕爛舌頭嗎?”
忽然背上一陣吃痛,宋母拿拐杖打他道:“逆子,你以為你做了知縣就能無法無天了,你娘我還沒死呢!”
宋修濂回過身,淚水隱於眼底,忿然道:“兒子所言句句屬實,娘若不信,便打吧。”
宋母又是一陣咳嗽,拐杖指著他:“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卻因身體太過虛弱,使不上力來。
宋修濂跪叩道:“娘身體不好,便不勞煩娘動手了。”
他與門口兩位官差道:“你們去拿棍杖來。”
二人聞言俱是一驚,其中一個倒是機靈,很快就跑了出去,再回來時,手裡多了根棍杖。
宋修濂跪直身子,與那拿棍的官差說:“打,重重的打!”
官差手握棍子,戰戰兢兢走上前來,“大人…這,小的怎麼敢…”
宋修濂喝斥:“彆廢話,叫你打你就打。”
官差哆嗦著舉起棍子,而後慢慢落下,卻聽宋修濂又罵:“你沒吃飯嗎?重重的打!”
聞言,官差也不再有所顧忌,手起棍落,重重地打在宋修濂背上,一下又一下,宋修濂咬著牙關,忍著疼痛,愣是沒泄出半個音來。
打到第十七棍時,丫鬟翠兒突然跑進來,喊道:“大人,不好了,立瑩姑娘抱著景沅跑了。”
官差舉棍的手登時頓在半空,宋修濂忍著背上的痛站起身,交待小芸好生照顧母親,而後疾疾出了門。
縣衙門口,李立瑩抱宋景沅在懷裡,捏著她脖子步步後退。李書書緊跟上來,溫聲說:“立瑩,有什麼話你與我說,你把景沅放下好不好?”
李立瑩“呸”一聲:“好個屁!叫宋修濂來與我說!”方才她趁宋修濂挨打之際,偷跑到他們院裡,抱起正在玩耍的宋景沅一口氣跑到了這裡。她手裡有這個孩子做籌碼,量他宋修濂不敢胡來。
“李書書,”李立瑩忽又說,嘴角帶了絲嘲弄之意,“你這個妻子做的可真夠悲哀,宋修濂與自己的外甥女每日裡纏來繞去,你卻跟個無事人一樣,不聞不問。我是該罵你好呢還是該恨你怒而不爭。”
李書書並沒有為她的言語所擾動,李立瑩被禁足期間喊罵的話她不是沒聽到過,她問宋修濂因由,宋修濂與她說,他與李立瑩之間什麼都沒有,不過是李立瑩單廂情願罷了,從始至終他待她如親人。
而她,選擇了相信。
“立瑩,大人間的恩怨我們自己解決,小孩是無辜的,你快把景沅放下。”
李書書哀聲懇求,一步步向李立瑩走來。李立瑩一邊後退一邊吼:“你彆過來,再往前一步我就捏死她。”
說著,她手上力道加緊,宋景沅被她捏的頓時喘不過氣來。見此,李書書果然不敢再往前一步,心裡卻似鍋上螞蟻一樣焦灼。
正不知所措之時,宋修濂領著一路官差從衙裡趕出來。宋修濂見女兒在李立瑩懷裡不住掙紮,心被針紮了一樣痛,他將不安與憤恨通通掩藏,與李立瑩道:“你把景沅放了,你想要什麼,我都應你。”
李立瑩嘴角不自覺勾笑:“好啊,我要你以命換命,你可願?”
見宋修濂半天不言聲,她又道,“你身邊那倆侍衛不都帶著刀嗎,你拿刀把自己殺了,我便放了你女兒。”
這回不待宋修濂言,連飛訣已往前一步,就要飛身過去將人給捉了來,卻被宋修濂揚手製止。
就在這時,李立瑩突然放聲痛叫,原來她說話之時手上的力毫無防備鬆散下來,宋景沅趁機在她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她手臂吃痛,一時將人丟於地上。
眼看著宋景沅從她眼皮底下溜走,她趕緊撒開步子去追,卻給身疾手快的連飛訣搶先一步。連飛訣抱了孩子,一個飛身落到宋修濂跟前,將孩子給到他手裡。
李立瑩見勢頭已去,立馬轉身跑掉了。官差們欲去追,卻給宋修濂製止。
宋修濂側身與成嶽道:“成嶽,你悄悄跟上,找個隱蔽的地方將她殺了,就地葬埋。”
成嶽:“大人,這…”
“殺了,就地葬埋!”宋修濂擲地有聲,不容置喙。
說完他便抱著女兒回衙裡去了,待走到家院門口時,他將孩子交給翠兒,兀自入了屋裡。
李書書緊隨其後,一進門就說:“修濂,立瑩她喜歡你,你怎麼能殺她?”
宋修濂憑窗而望,見外麵樹蔭葉茂,鳥來雀往,頗有意趣。他並沒有回答李書書的話,隻問:“書書,現下幾月幾日了?”
李書書看著他的側影,不知他為何問這個,嘴上卻道:“七月十四。”
宋修濂依舊看著窗外,麵上雲淡風輕,淡淡地說:“書書,立瑩她去年這個時候便死了。”
李書書一怔:“修濂,你在說什麼?”
宋修濂側過頭,道:“立瑩她在去年出嫁那天便飲毒自儘了,現在這個與你我一樣,是從彆處魂穿而來,占據了立瑩的身體,你從她近一年的表現中便可斷出一二。”
李書書立在地上愣了好一陣,待事情理通之後,才呆呆地說:“修濂,立瑩可是因你而死?”
宋修濂點頭默認,神色黯然:“是,她愛我不得,便自儘而死。”
李書書隻覺心裡一片寒涼,沉默一陣後,方說:“便是她不是從前的立瑩,你也不該殺了她啊,你讓大姐怎麼活?”
宋修濂不言,目光又偏向了窗外。
他大姐宋若萍自去年與李立瑩鬨翻後,便把自己關在屋裡,日日燒香拜佛,與李立瑩絕了母女關係,隻當她已經死了,就連李立瑩此次落胎大出血都不曾來慰看一眼。
可謂是寒透了心。
“修濂,你變了,心比之前硬了,也冷了。”
李書書的話再次響起,宋修濂歎了聲氣:“或許吧,世事無常,人心易變,世間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李書書的眼角不知何時起了濕意,她拿袖子拭了拭,又說:“修濂,我懷孕了,三個月了。”
這一次,宋修濂不再淡然自若,他麵上掠過喜色,走到李書書跟前,一把將人擁進懷裡。
陽光自窗戶口灑泄進來,照在二人身上,宋修濂隻身一片暖陽之中。這一年來所受的折磨,在此一刻化為流雲,風一吹,雲散天晴。
他在李書書耳邊說:“書書,葉有落時,人有倦時,有時候我累了,也想有個肩膀依靠,想要一個懷抱。昨日之事不可留,往者已矣,我們就此將它埋藏,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與你重新來過,好嗎?”
李書書雙眼緊閉,良久後方說:“好。”
*
自那日風波之後,宋母的病情逐漸惡化,胸口開始犯疼,飯食比平時少了一半。大夫走了一撥又來一撥,卻無一人能醫治。
一日晚間,宋修濂伺候母親吃完藥,宋母突然拉住他的手說:“修濂,娘想回家了。”
宋修濂反手握住母親的手,平靜道:“好,明日我便辭呈一封與皇上,辭去官職,與娘一道家去。”
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宋母撫著胸口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宋修濂見狀,趕緊將止痛藥丸取出兩粒喂給她,她胸口的痛感才有所緩和。
她的身體對止痛藥已經有了依賴,疼起來不吃一粒的話,那種錐心刺骨的痛會讓她生不如死。
宋修濂替母親蓋好被子,又將她額上滲出的汗珠拭去,待人睡踏實了,他方鬆了口氣。
母親的咳疾有十幾年了,從最初的不經意到現如今的惡化,如果他所猜不錯的話,母親很有可能得的是:肺癌。
本該是享福的年紀,卻要受這種病的折磨!
宋修濂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母親的床沿邊,無聲哽咽起來。
等不到天明了,他現在就寫一封辭呈與皇上,辭官回家,陪母親走完她生命中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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