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遍身傷痕，鮮血幾乎將衣服浸透的地精躺在蒸汽大車站邊的政務廳裡。
有個脖頸上戴著項圈，穿著女仆裝的高大女人。
她救下了他。
安迪知道她是什麼人，他是術士先生家裡那個女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過去對這女仆的印象受到了術士的影響，她也是個好人。
安迪之前想要進入蒸汽大心臟。
即使是再怎麼小心，安迪還是被那群瘋狂的蒸汽機器發現。
他的空間戒指中準備了足量的炸彈……
但那些蒸汽機器，太多了。
八十年前那群地精到底有多瘋狂，造了多少種的蒸汽魔導機器……
他看到蒸汽吸塵器，蒸汽汽車，蒸汽飛機，甚至還有蒸汽仙女棒……
有人說需求，接著地精工程師和術士學者就開始做。
結果導致蒸汽魔導成為了維新城的主流，做什麼都有蒸汽魔導輔助，而且這些蒸汽機器也流入了其他國度，如果蒸汽暴亂再過兩年爆發……
安迪踩到了一個蒸汽老鼠夾子，接著便倒黴的被一群機器圍攻，他也跑不掉，離死亡隻有一線。
直到那個高大的女人救下他。
倒黴還是沒有結束啊……
是吧，馬丁·蒂莫西。
‘如果你將身體交給我，就不用再遭受黴運了。’
想得美！
安迪又想起那個女仆對他說的話。
她說，讓他傳達給肯恩·瑟維斯一個字:九。
九是什麼？
他歎了口氣，雖然這裡很危險，但他還是繼續等在這裡。
‘你想要繼續在這裡呆多久？就算你不去阻止聖騎士，他們也失敗了，你沒看到那一地聖職者屍骸嗎？’
聖職者這種東西對艾米莉亞來說吃之無味棄之可惜，蒸汽機器也不能吞噬他們，所以他們的屍體被老阿狄森隨便拋棄在街道上。
安迪看到了那一幕。
數百名身穿聖殿服裝的人，橫屍街頭，在他印象中戰無不勝的聖殿也在此折戟沉沙。
安迪沒有回答馬丁的話語。
他支撐著站起身子，獨眼中映出老地精的麵龐。
她現在還活著……為了她……
……
在城市中心的廣場上。
這裡曾經是布倫達大教堂前的廣場，此時遍地裂紋，蒸汽大車站的虛影在廣場邊緣若隱若現。
身穿鐵甲的男人正站在高台上。
在上午，站在這裡的還是老阿狄森。
而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換成了他。
強大的聖職者，聖騎士沒有都離開，畢竟老阿狄森帶人出發的時候，還有些人在城市裡忙著救人。
此時，在這裡的人，比早上還多。
以修女院為首的眾修女，眾多青銅級的聖職者、聖騎士，一名黃金級聖騎士，兩名黃金級聖職者。
修女院院長，和他老酒鬼，兩名史詩級的聖職者。
這些人便是聖殿能組織出的全部力量。
而現在，這些人都將跨越那條線，進入那一個世界。
當兩個世界融合的那個瞬間，就是所有人死去墮落的時候，聖殿會全力阻止那個瞬間的發生，不惜代價。
老酒鬼看著眼前稚嫩的孩子們，感覺眼前的場景有些不真實。
眼前這些人還不知道那個世界發生了什麼。
他知道。
查爾斯回來了，並告訴了那個世界的經過。
那個老家夥，和自己一起從女祭司的馬車跑下來，從仆從到冒險者，又成為母神的戰士，在位麵戰爭中幾度出生入死……
又回到人類的中心城市養老的老家夥。
竟然墮落了。
很不真實。
老阿狄森的實力從傳奇掉到史詩級……這是個預兆。
他知道，對普朗斯一家的羞愧將老阿狄森的肩膀壓垮了。
但他不知道，老阿狄森在信仰低迷的時候，被邪神趁虛而入，腐化為邪教徒……
接下來，隻能智取了……
老酒鬼看著眼前人群，緩緩開口說道：“先遣部隊已經被覆滅了，鏟除異端責任也交到我們手上……”
眼前這些人不知道，覆滅先遣部隊的人就是先遣部隊的帶頭人。
老阿狄森。
眼前這些孩子雖然知道先遣部隊覆滅了，他們沒有任何恐懼，隻有毀滅異端的欲望，以及對異端的憤怒。
但如果他們知道……
那麼他們就會質疑自己的信仰。
老酒鬼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大聲開口道:
“修女依舊是聽從安娜嬤嬤的話語，其他人跟我來。”
安娜便是另一名史詩級聖職者。
金色的隊伍再次出發，這是他們對異端最後的衝擊了。
查爾斯·阿狄森並不在隊伍中。
他被普朗斯軍團長帶走了，他說，他會解決老阿狄森。
……
在查爾斯的眼中，聖殿一直是最強的。
主位麵在聖殿的力量下，維持了三個紀元的秩序。
聖殿也將大部隊遠征其他位麵。
他第一次認識到，聖殿也是脆弱的，因為聖殿隻有一名神明，母神。
而他們的敵人，會是各種各樣與母神同位階的存在。
秩序的世界，如同驚濤駭浪上的一頁小舟，隨時可能被擊碎。
自己最尊重的養父，自己視為父親的人，他樂善好施，內心充滿了仁慈，教導培養無數有為的聖職者。
但隻是一個眨眼之間，他轉過身子，熟稔的揮劍，將幾個根本反應不來的同僚斬首。
一個眨眼之間，他便變了個人，一個眨眼之間便墮落了，變成了自己的敵人。
普朗斯·曼斯菲爾德，他的老師，白衣傳奇聖職者，曾經是聖殿遠征軍的指揮者，軍團長。
在查爾斯眼中，他是無敵的存在，但此時的他，卻在自己眼前赤裸著上半身，緩緩綁著繃帶。
普朗斯的左手斷掉了，身上身上也多出幾道枯萎的痕跡。
諾克斯主祭沒有絲毫留手，那剝奪生命的權能對他全開，並在完全不防禦，硬吃了他一記母神審判的同時，以命換命的攻擊了他。
瘋女人。
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主動拋棄自己的生命一樣，瘋狂的以傷換傷。
“小阿狄森，你想殺死阿狄森？”
普朗斯冷冷的看向查爾斯。
他沒有穿著正裝。
即使是坐在地上，身受重傷，他的氣勢也比查爾斯強得多。
查爾斯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是的。”
他的養父已經墮落了，隻有殺死他，才能終結他的痛苦。
普朗斯說他能幫助他，所以他跟著普朗斯來到了這裡，聖殿的圖書館辦公室。
普朗斯看著查爾斯那猙獰的大臉，他繼續用有力的聲音開口道：
“聖殿的過去也有過被墮落控製的聖職者。”
被控製的聖職者。
他的眼中，重現出那個血紅色的沙漠中……那全身充滿了蟲卵，皮膚腫起一個又一個肉瘤，眼中充滿嗜血和殺戮的聖職者們。
“他們和你的父親一樣，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雖然他們的信仰和信念已經被洗腦了，但是你殺死他，本就如同殺死他們本人一樣。”
那個揮劍砍向自己。
眼中隻有憤怒和殺意，痛恨的看著自己的女騎士，叫了自己……父親。
普朗斯搖了搖頭，將那些不好的記憶拋出腦外，開口道：“如果你決定了，那就去我的桌子抽屜裡拿出那把小劍吧。”
查爾斯沒有猶豫，他走到普朗斯的一直久坐的桌子上，將抽屜打開。
首先映入眼眸的，是一張全家福。
普朗斯軍團長，和他的妻子，女兒嗎？
接著目光稍稍向上看去，一把醜陋的劍出現在他的眼前。
比起劍，不如說是用某種蟲子的節肢磨成的簡易小刺，上麵沒有任何褻瀆的氣息，而是刻著聖職者的咒文。
這是什麼東西？
“母神的力量可以將墮落的權能反製，使其秩序化，這也是聖光為什麼可以克製幾乎所有被定義為異端的力量……
你眼前的這個刺，是我與邪神戰鬥的戰場上帶出的小東西。
如果你將那個刺插入身體內，你和對戰的對手都不能使用信仰的力量，無論母神的，還是邪神的。”
普朗斯開口說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找人一起殺了老阿狄森，因為在你們兩人失去力量的時候，你們都是脆弱的。”
“……”查爾斯看著這個刺，他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明白的……”
他的靈覺也是這樣說的。
老阿狄森依舊保持著他過去的記憶。
那麼他就知道查爾斯·阿狄森喜好使用靈覺，總能像手術刀一樣插入邪教徒最虛弱的地方。
他就會知道肯恩·瑟維斯……不對，肯恩已經死了。
如果自己現身，他一定也會被吸引出來的。
那麼這個刺，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這個刺，放在這個抽屜很久了。
這個抽屜裡，除了全家福，似乎隻有這把刺。
查爾斯目光疑惑的看向普朗斯。
老戰士繼續包紮著自己的傷口，沒有再關注他。
查爾斯不喜歡動腦子，他又將目光放回那把刺上。
這確實能殺死老阿狄森。
殺死那個……養育了他的人。
“父親……”
查爾斯拿起大劍，閉上眼睛，和普朗斯擦肩而過。
他的腳步突然停止，轉過身看向普朗斯，開口問道：“曼斯菲爾德先生，你有沒有預料到這一天？”
他猙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看向曼斯菲爾德。
沒有表情的他，看起來隻是有些醜陋的中年人，沒有一點猙獰，比起憤怒和笑，這個表情更加容易讓人接受。
他的心中總是活躍著強烈的感情，強烈的憤怒，對榮譽的追求，因此他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普朗斯沒有抬頭，繼續綁著自己的傷口。
他用厚重的聲音回答道：
“沒有。”
“哦。”
查爾斯轉過身子，離開了這裡。
他有一種預感，以後來這裡的機會不多了。
“……”
普朗斯綁繃帶的行為停了下來。
聖光是最強的治愈能力。
他的身上有許多極長的傷疤，遍布在充滿爆炸性肌肉的肉體上。
這是他主動留下的痕跡。
如果是純粹的傷疤，那麼在過度運動的時候會崩裂開，他身上的這些傷痕，比起傷疤，不如說是記憶，在最開始的那個傷口後，每次受傷，他都會在愈合的傷口上保留瘢痕組織。
他的目光看向右胸胸口。
在眾多巨大傷口的遮攔下，完全不起眼的一個小傷口。
如同被小刀刺入的痕跡。
那是第一個傷口。
以他當時的實力，他沒有必要刺入那根刺，但他還是刺入了那根刺。
普朗斯·曼斯菲爾德，應該死在那個戰場上，死在那場該死的戰爭中，死在女兒的手裡。
他也確實在那一天死去了。
普朗斯·曼斯菲爾德的瞳孔漸漸褪色，變為純粹的銀灰色。
他該離去了。
……
在高大的神殿，邪神的神國。
那褻瀆的存在和自己的祭司，如同聊家常一般，討論著關乎一城生命的重要話題。
“愛徒的意思是，要放棄那座城市嗎？”
艾米莉亞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那可是我的權能增長的欲望哦。”
祂像是第一次見到肯恩一樣，仔細的來回掃視肯恩。
肯恩臉不紅心不跳的看著艾米莉亞，平淡的開口回答道：“因為這場獻祭，獻祭的目標不是你，而是守望之神。”
肯恩認真的看著艾米莉亞，開口說道：“守望之神已經墮落了，而諾克斯主祭明顯繼續信仰著守望之神，畢竟守望之神不僅是她的神明，與此同時還是她的愛人，她唯一的摯愛，對她來說，夢境中的守望之神，和現實中的守望之神，哪一個更加值得自己去愛？”
艾米莉亞思索了片刻。
祂點了點頭。
“你說的沒有錯。”
祂開心的注視著肯恩，開口說道：“真不愧是我的愛徒，來mua一個。”
祂撲到肯恩身上，肯恩感覺到堅硬的鱗片貼近到自己的臉上，刮刺的疼痛感一擦而過。
艾米莉亞的身影一閃而過，似乎有些害羞一樣出現在眼前的沙發後麵，露出半個腦袋，祂繼續開口道：“她確實在踐行我的思想，她和她愛人的事情我也知道，那對叛逆的巨人男女，和當年的雜種……混血高等精靈一樣，很有名……”
艾米莉亞身子一閃，接著又突然出現，祂爬在肯恩所坐的說法另一邊，用沙發把手擋住大半身子，開口說道：“那愛徒，你還記得我給予你的承諾嗎？”
承諾？
肯恩有些疑惑的看向艾米莉亞。
接著他明悟了。
開口說道：“我記得。”
艾米莉亞曾經說過。
如果他登上通向神國的階梯，她會將他當成她足下的門徒。
但艾米莉亞的下一句話，讓肯恩背後一涼。
“但我沒想到愛徒原來是瑟維斯家族的人呢……”
祂的腦袋又湊到肯恩臉前，鋒利的爪子戳了戳肯恩的臉。
“瑟維斯家族，殺死過我的好幾名祭司，從混沌戰爭之後就出現的血統，沒有真正的靈魂……”
聲音頓了頓，祂出現在肯恩的身後，肯恩感覺到細長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耳朵，那聲音繼續開口道：“而且對扭曲現實有極大的敵意，畢竟自己就是母神那婊砸聖徒扭曲的產物，所以一旦看到我們這些被世界背離的神，心中就有源源不斷的惡意。”
祂的身子慢慢爬到肯恩的背後，溫暖柔軟，似乎還有些皮毛的小肚子接觸在肯恩的後腦勺上。
“肯恩·瑟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