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久彌沙和赤井秀一處理完了地上的兩具屍體,又在他們過來的地方掃蕩一遍，終於找到了隱秘在深深叢林之中的電纜通道。
古川久彌沙坐上了纜車後，探頭看了看,“嘖，居然用這麼細的電纜。”
赤井秀一倒沒有什麼反應,“一切為隱蔽性讓路，也說得通。”
比起這個,他更關心另一件事：“對於那個人……你確定他會來？”
古川久彌沙笑了笑：“昨天晚上看到竊聽器後,我才完全確定的。”
她的指尖搭在纜車的邊緣輕輕敲擊兩下，語調有些悠遠,“之前降穀零的話，給我提了醒——讓我有了一種從未想過的猜測……但畢竟隻是猜測,在塵埃落定前,一切皆有變數。”
或者說，這個猜測的本身就足夠荒謬。
說著她回頭,看著赤井秀一微微一笑，“你也說了,我是個玩弄感情的高手。”
赤井秀一嗤笑一聲,沒有接話。
“而且,計劃失敗的結果,才更是你想看的，不是嗎？”
赤井秀一仍舊沒有開口,也不知算不算默認。
他的視線投向足下的崇山峻嶺，半晌開了口：“我隻幫你這一次。”
古川久彌沙理解地點點頭，追加了一句,“放心,如果他真的沒來……我答應你的那個要求,仍舊作數。”
赤井秀一最不喜歡她拿這個說事，他的眉眼沉了下來，瞥向她的目光有些涼意：“不會說話可以直接吻我。”
古川久彌沙笑了一聲，突然覺得在這最後逗一逗他也很有趣。
她抬頭，順著纜線向上看去，已能看到儘頭處懸崖上凸出的石塊，和石塊上封閉地毫無間隙的灰色鋼製大門。
“可惜，隻能欠著了。”
他們走上前去，不出意外地在門上看到了掌紋裝置，古川久彌沙從口袋中拿出一團包成正方形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打開。
她從裡麵取出一整塊剛剛從史萊克屍體上取下的肉色的掌皮，貼在右手上上，按到了指紋輸入框上。
屏幕上的“PASS”字眼泛起綠光，鋼鐵大門應聲而開，厚實而沉重的大門向兩邊打開，摩擦移動間竟是異常地輕鬆，幾乎沒有發出多少聲響。
這個組織中做藥物實驗最隱蔽的分部基地，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展現在了二人眼前。
進門之後是一條不算窄小，卻也不甚寬闊的小路，頭頂的、腳踩著的都是鋁製的地板，四周是被打磨地平平整整的土黃色石壁，路上光線不甚明亮，卻有細小的紅光不時在昏暗的石壁上閃爍，顯然是裝了攝像頭。
再轉過一個拐角，隻剩一條死路，麵前的石壁被磨成平麵，卻依稀可見從前的嶙峋模樣。
古川久彌沙毫不猶豫地上前，伸手在牆上摸索兩下，向上一推，一塊石頭被推了上去，露出一塊電子顯示屏，屏幕下方是四方形的數字按鍵。
她輕車熟路地輸入了密碼，石壁上突然微微震動，接著向兩邊移開，露出一個方形的房間，這竟是一部電梯。
赤井秀一看著她熟門熟路的樣子，雖然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但還是顧忌著四邊的監控攝像頭，沒有開口。
——如果說她知道這個基地的一些山洞內的機關還情有可原的話，連人家的密碼也了如指掌，便有些奇怪了。
但他很有分寸地沒有開口，隻是靜靜地跟著她上了電梯，按了樓層，走出了電梯。
電梯敞開後，是一條長到望不到頭的走廊，走廊兩邊關著的門後就是基地人員的住宿房間。
古川久彌沙早先就將這間基地的布局和赤井秀一同步過，這一層是所有雇傭兵的宿舍，如今正值午餐時間，除了少數兩個巡邏的以外，這層樓幾乎沒人。
古川久彌沙指尖一動，隱蔽地給赤井秀一指了他扮演的“麥克”的宿舍門。
赤井秀一看了她一眼，垂在身側的指尖不動聲色地向她比了一個“3”，便神色如常地推門走進。
古川久彌沙和走廊中擦肩而過的幾個傭兵隨意地打了招呼，顯然她所扮演的“史萊克”在基地中人緣不差，有一個人回應了她。
“史萊克，還不去吃午飯嗎？一會兒丹尼該來開午會了。”
默默記下“丹尼”這個名字，看這形容，大約是這群雇傭兵中的小頭目。
古川久彌沙搖搖頭：“還不餓，開完會再說。”
說著她便十分平常地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那是一間不大不小的單人宿舍，房間內部布置簡潔卻很有條理，單人床上鋪著白色的床單，疊地方方正正的被子和枕頭放在床頭，靠床頭有一個小櫃，正好是窗外陽光直射的地方。
但這些都不是她關心的東西，自進門起，她的目光就鎖在了書桌上的台式電腦上。
亮著黃色指示燈的屏幕告訴她，這個房間的主人，那個剛剛被他們狙殺的史萊克顯然不是什麼細心的人，離去前隻關了主機卻忘了顯示屏。
而順暢進入，沒有任何密碼保護的桌麵又告訴她，史萊克明顯也並不是很有防範意識的人。
古川久彌沙已經從係統處得知，這間房間中沒有攝像頭，她放心地掏了掏口袋，掏出了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打火機。
她將打火機倒過來，摸到底部一個微不可見的細小按鈕，輕輕一撥。
打火機底部的塑料向兩邊滑了進去，一個USB接口從開口處滑了出來。
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古川久彌沙便從這台電腦入侵進了整個基地的局域網，將所有信息掃了個乾淨，打包裝入U盤。
做完這一切，離約定的30分鐘還差5分鐘，古川久彌沙靠在椅背上，放空了思緒。
按照赤井秀一的說法，他們FBI安插在這個基地中的臥底，會在30分鐘後來接應他們，帶他們離開。
這棟基地是十分明顯的“進入易出去難”的風格，建立在懸崖峭壁上的基地，哪怕可以替代了巡邏人員的身份潛入，但他們進入後，不可能再替換兩個下一個時段出門的巡邏員，隻能采用其他方法出去。
在這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山壁之上，她倒也真的好奇，那個人，會用什麼方法送他們出去。
又或者……
她笑了笑，突然有了一種久違的、在答案揭曉前的，興奮的惴惴感。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琴酒。
丁鈴鈴鈴——
集合鈴響了起來，恰卡在了30分鐘的點上。
古川久彌沙跟著大部隊出了門，集中在宿舍走廊前的空地上，看著電梯緩緩下降，大門打開，從中走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他穿著褐色的風衣，戴著一頂紳士寬帽，亞麻色的短發鼓囊囊地堆在腦後，細碎的留海垂在額前，右耳的鑽釘在昏暗的走廊裡反射著閃爍的亮光。
整個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種，和此間氛圍格格不入的荒謬感。
但這樣頂著這樣一幅不合時宜的打扮，還能在基地中招搖過市的人，絕對不是普通身份。
直到“午會”開始，她在意識到這個人，就是剛剛雇傭兵口中的“丹尼”。
他的音色有些沙啞，聽著悶悶的，仿佛磋磨著玻璃的噪音，讓古川久彌沙聽著渾身難受。
好不容易熬過了丹尼那段背稿似的訓話，她到覺得上麵開會的人似乎比他們更不耐煩。
人群解散，古川久彌沙剛想轉身，就聽到那個丹尼再次開口。
“麥克、史萊克，跟我走。”
古川久彌沙不著痕跡地看了“麥克”一眼，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放心跟了上去。
這個神奇的“丹尼”似乎在基地中很有威信，沒有人質疑他隨便叫走了兩個同伴是要乾什麼，都隻是稀鬆平常地看了一眼，便各自繼續去乾活了。
古川久彌沙和赤井秀一跟著他進入了電梯，看著他按下了“-8”的電梯，對他們的去處也了然於心。
他們進入的“1層”不過是個中間層，上數10層下數10層，組織的這個基地竟是將這山體從上到下鑿空而建成的。
倒也虧他們把一座山鑿成那樣還沒塌掉。
電梯門開的時候，古川久彌沙明顯感覺到一陣陰風從電梯外迎麵撲來。
借著電梯中的微弱燈光，她可以看到前方隻有窄窄的一條通路。
像是一座鏤空的鐵皮橋梁，跟著丹尼踩上橋麵，她能感覺到腳下薄薄的一層鏤空鐵皮一陣輕顫。
他們走在橋上，感覺到周身的空氣中雖沒有風的流動，卻是陰氣陣陣。
人在黑暗中，聽覺便會顯得格外敏銳，她能聽到在這座鏤空的鐵橋下似是有陣陣水流湧動的聲音，和水下不知是何種生物——沒錯，是生物——的低低嗚咽。
古川久彌沙已經從剛剛赤井秀一的樣子裡判斷出來，麵前這個“丹尼”就是他們安插在基地裡的臥底，如今出了電梯，四周沒有了監控，她便直接開了口。
“這裡是你們基地的地下野生動物飼養場，你帶我們來這裡乾什麼？”
丹尼走在前方引路，他的聲音在陰惻惻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陰冷：“出路。”
古川久彌沙愣了一下：“……你總不會是想讓我們從他們飼養鱷魚的活水河流中，遊出去吧？”
丹尼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在他們麵前引路，說話間，他們已經能看到狹長的鐵橋上立著的一個站崗亭。
二人自覺地在丹尼身後落下一步，丹尼走上前，敲了敲窗。
窗內站崗的士兵認出了敲窗的人是丹尼，打開了門。
丹尼帶著二人走進站崗亭，小兵替他們打開了另一側的門，正要放行。
就見丹尼趁他轉身間，從背後伸出左手捂住他的嘴巴，右手繞到他脖子前，手中寒光一閃，在那個小兵的脖子上輕輕巧巧地劃了一下。
隻是短促的一聲□□，那個小兵就沒了聲息。
丹尼在鮮血濺到自己前已抽身離開，蹲下身，掀起屍體的衣角，輕輕擦了擦沾上血跡的小刀。
古川久彌沙看著丹尼那一連串殺人不眨眼的連貫動作，瞥了一眼旁邊的赤井秀一。
她從赤井秀一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你確定嗎？
她思索了一番，還是點了點頭。
赤井秀一沒有說話，隻是捏緊了口袋中的USB——是剛剛古川久彌沙在靠近他的時候塞給他的，其中裝著她需要他帶出去的資料。
這代表著，她已經確定要實施自己那個計劃。
三人繼續走在那座架在鱷魚池上的鐵橋上，詭異的靜默氛圍比橋底下的鱷魚低嗚更顯得陰惻。
“嗶嗶嗶嗶——”
打破沉默的是驟然響起的警報聲，尖銳刺耳的聲音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中直刺入三人的耳中。
——暴露了。
“倒是比我預計的來的要慢。”古川久彌沙抬眼看了看手表。
從他們在底下伏擊了麥克和史萊克，然後在基地中竊取了全部資料，再到現在差一點就能安然逃離，已經過去了將近五十分鐘時間。
每一步她和赤井秀一都刻意留了一點並不明顯的破綻，但對方卻用了五十分鐘才真正找到他們。
她瞥了一眼前方的丹尼。
赤井秀一從腰側拔出手|槍，“喀啦”一聲拉開了槍|栓。
正當三人在黑暗的孤橋上全速前進時，突然，本是一片漆黑的身後突然出現了微弱的光線。
——通向-8層的電梯門開了。
“他們找到這裡來了。”古川久彌沙在疾跑的間隙，朝身後看了一眼。
“過了前麵第二個站崗亭，就是飼養大型野生動物的山洞了。”
丹尼的回答似乎有點答非所問，在如此劇烈的長跑中，這人的聲線已然絲毫不亂。
古川久彌沙抬頭，看到了鐵橋上的最後一個站崗亭，以及出口處的山洞輪廓。
黑暗之中身後漸漸傳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組織派遣的雇傭兵的身影漸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已經訓練有素地在橋的另一端架起了槍|械，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橋上孤立無援的三人。
不過瞬時之間，身後集火的機關槍咆哮聲便封住了他們的退路。
被他們當做遮蔽物的站崗亭承受了所有的火力，但脆弱的玻璃在這樣瘋狂的掃射下“乒呤乓啷”地碎了一地，即使是再堅硬的材質做的站崗亭，在這樣鋪天蓋地的掃射中也承受不住，不一會兒便是千瘡百孔。
而急速向後跑的三人卻因著這座橫在路當中的站崗亭替他們擋掉了大部分子彈，一路安然無恙，不時間回身對著穿過站崗亭追來的小兵開上兩槍，三人都是幾乎百發百中的槍法，身後的人皆是應聲而倒。
“就在前麵。”天橋儘頭的山洞輪廓漸現，已不過是幾百米的距離。
三人一邊掩護一邊撤退，腳步絲毫不為身後狂風暴雨般的掃射所阻。
丹尼邊換彈匣邊低聲道，“進山洞後左轉，凸出來的岩石可以避一避，然後，聽我的指令——”
他的聲音在呼嘯的子彈中十分清晰，就在落在最後的古川久彌沙前腳剛離開鐵橋踏上地麵的時候，他陡然出聲。
“——趴下。”
轟——
幾乎與他們三人的臥倒同一時刻響起的，是震天裂地的一聲巨響。
橋上安的十數個炸彈一齊爆炸，刺眼的光亮卷起幾乎要吞噬一切的火光，架在水池之上長長的天橋應聲而碎，橋上的人連驚呼慘叫都沒有一聲，一瞬之間皆化為碎片與灰燼。
古川久彌沙在滿目火光中回頭，看著身旁的丹尼，微微咂舌。
……果真藝術就是爆炸，不愧是你。
她緩了一緩，然後揉了揉因為劇烈的爆炸而嗡鳴的雙耳，朝丹尼開了口。
“出路在哪？”
對於自己的這個計劃，她先前的打算是“將計就計”，但現在她快沒耐性了。
比起按照彆人的步伐慢慢行事，她更喜歡主動出擊。
“穿過這個山洞，”丹尼指了指前方，“裡麵有我們開鑿的暗道，通往外麵的地下暗河。”
古川久彌沙想了想，看向了旁邊的赤井秀一，“準備走水路離開的話，你們肯定準備了氧氣裝備，在哪？”
赤井秀一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旁邊的丹尼。
“前麵的路口有我準備的氧氣設備，裝在平時喂給野生動物的新鮮飼料中帶下來的。”
邊說著，他已經帶路向前走去，走到前方的路口後，果然在角落裡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大袋子。
古川久彌沙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剛剛說這個山洞是飼養大型野生動物的山洞，裡麵是什麼？”
“郊狼。”
丹尼答得十分乾脆，大概是以為古川久彌沙在擔心野生動物會出籠，他解釋得詳細了一點。
“不用擔心，這些郊狼每一隻都關在相互隔絕的籠子裡，每一層之間也有隔離的鐵柵欄，靠近洞口的地方也有做嚴密的防護措施……”
話音未落，風中傳來的濃重血腥味便讓他止住了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