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履癸沉默聽著，忽然對帝辛多了些同病相憐，但內心又有一絲解脫。
孤已經熬過來了，看你的了。
帝辛握緊拳頭，聽到神仙在問：“血流漂杵這個成語大家知道吧？杵是商朝戰車上的一種長杆兵器，形容的是商紂王最後一戰有多慘烈，血流成河，杵都在這鮮血彙聚成的河流中漂了起來。”
“因為這個詞，不少人都覺得商紂王並沒有那麼失人心，不然怎麼會有兵士們願意為了他戰鬥到這個地步？”
帝辛沉重地聽著，並沒有因為軍隊的忠心感到開心，他光是想象一下那條流血的河，便覺得難受。
神仙清潤如玉珠的聲音在回蕩飄動——
“今天探討了不少史料的虛虛實實，讓我想起有人提出過一個有趣的理論，曆史是有四副麵孔的。“
“第一副客觀真實的麵孔是所有讀曆史的人都想要追求的真麵目，可因為曆史的鏡頭總是由人書寫和選取，當你動筆的那一刻，便已經夾雜了主觀態度，所以我們永遠追求，卻也永遠無法保證百分百的真實。”
“第二副則是由時代所設定的麵孔。當勝利者掌權，他便有了哪些必須記載，哪些不可記載的偏頗理由，尤其是為了彰顯本朝的合法正義，就更要進行拉踩。史官們品格高尚，追求秉筆直書，卻也不得不向現實低頭。什麼？你不願意扭曲事實？那就去死吧，有的是人願意當官。”
“隨著朝代更迭，便有了第三副麵孔：層累雜糅的麵孔。每個朝代都要加上幾筆，這個皇帝喜歡誰，就要捧一下誰，那個史官討厭誰，就要踩一下誰，再加上還有各種口耳相傳的傳說、書生潦倒寫下的野史和文學作品，傳來傳去，也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留給我們的，是層層疊疊、麵目全非的曆史。”
“所以，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最後這副麵孔，也就是你個人所認同的麵孔。不管眾人如何說，最後所謂的曆史人物和事件在你心中所呈現的樣子，便是它存在的意義，也是我們去了解它探討它的意義。隻有當你認同時，這段曆史才算是真正的，活了過來。”
“所以商紂王到底是什麼樣子，史料中有多少真實，又有多少虛筆，公道都在你們心中。”
“隻不過成王敗寇，帝辛最後到底還是亡了國，便隻能任人書寫。”
“誰讓他胡亂折騰呢？有多厲害的能力，做多大的事。當他的能力無法和他所邁出的步子相匹配時，便隻能被稱為‘暴君’，’瘋子’。”
“紂王死後，各種神話傳說也徹底遠去，周朝便開始隻以天子自居，從此人間隻有君權神授的九五之尊，再也沒有人族氣運加身的九九人皇。”
“..................”神仙的話漸去漸遠，人們心中駭動不安。
在這個與神仙、傳說無比接近的時代，大家都有一種即將被神仙拋棄的重重失落和慌張。
帝辛再次緊張在意地皺起眉頭，比之前的任何情況都要更為震動。
遙遠時空，姒履癸也不由站起身來，望著天幕逐漸褪去的色彩和光芒，久久回不過神來。
......
帝辛這頓酒宴，算是徹底沒了滋味。
他平日裡最愛的美酒，也失去所有的吸引力。
此時他在眾多臣子各種注視下，朝著天邊殘留的那一抹彩霞狠狠發誓。
他帝辛絕不對讓神仙的預言成真，商朝必要長久，絕不能在他手中而亡。
至於曆史的那四副麵孔，他才管不了那麼多，他隻知道——
他帝辛是什麼麵孔，他會親自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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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流漂杵”一詞出自《尚書》
2.曆史的四幅麵孔說法見於知乎“尋根拜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