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畫翠最終還是在傅家留了下來。阿紅領她下去時,見畫翠蔫頭巴腦的, 想著這丫頭也挺可憐的, 就好心勸說了幾句。
她道:“少爺救了你,你想要報恩我也曉得, 但你也不能往外傳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啊!”
紀畫翠連忙搖頭, 紅著眼睛道:“我沒有,自從進了傅家, 我一刻也沒有出去過, 我往哪裡傳話去?”
阿紅一想也是, 本來家裡的丫鬟就不多,畫翠膽子小,跟其他丫鬟都不怎麼說話, 更何況是往外傳那麼大膽的流言蜚語了,她也想不明白那些流言是從哪裡來的, 又道:“那你為啥要在少爺跟前說少奶奶的壞話?你這丫頭忒膽大, 找死啊你!”
紀畫翠眼睛紅紅的,她小聲說道:“我……我看見少奶奶在打少爺, 還……還讓少爺睡地上。”
“就這個?”阿紅震驚地看著她,“所以你為了報恩, 想幫少爺和離?”阿紅都不知道咋跟這丫頭說了, 想了又想, 她耳提麵命道:“那是人家夫妻間的事兒,有你插嘴的地兒嗎?也不看看你自個兒是什麼身份?人家夫妻間打打鬨鬨那是常有的事兒,莫說少奶奶隻是讓少爺睡地上, 就是少奶奶讓少爺整夜跪搓衣板,那也沒你置喙的地兒?”
紀畫翠茫然地看著她。
阿紅歎了口氣,老氣橫秋道:“想當年,我阿爹阿娘三天兩頭地打架,我阿爹怒極了嘴裡嚷嚷說要休了我阿娘,我阿娘氣急了就說要拿刀砍死我阿爹。結果你猜怎麼著?”
紀畫翠沒想到還有夫妻能鬨成這樣,一雙杏眼瞪得老圓看著她。
阿紅緩緩道:“結果過了兩天,他倆又和好了,蜜裡調油跟新婚似的。所以你看少奶奶打少爺,少爺叫得淒慘,其實不是真打,少爺也不是真的有心要和離,今個兒少爺出去還給少奶奶挑了一匣子首飾和幾匹綢緞呢!”
紀畫翠是個孤女,從小就是年邁的奶奶帶大的,她沒有見過父母,唯一熟悉的一對夫妻就是斜對門的秀才家,看多了他們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她便以為天底下的夫妻都是這樣的,此刻被阿紅這麼說,她仿佛見到了一個新世界,一路走回去都有些恍惚。
次日傍晚的時候,林善舞來了。
見少奶奶親自來他們下人住的地方,阿紅等人受寵若驚,阿紅自認是少奶奶跟前的大丫鬟,立刻迎上去給少奶奶帶路,說道:“少奶奶,您是要找畫翠嗎?我這就把她給您叫過來。”
林善舞看了阿紅一眼,微微一笑,“你倒是機靈。”正好她的新店就要開張了,讓阿紅當個丫鬟實在有些屈才了。
阿紅得了這句誇獎,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沒過一會兒,畫翠就來了,她方才在院子裡洗衣服,此刻見了林善舞,雙手緊張地在裙子上不停地擦。
林善舞環視了周圍一圈,雖說是下人住的地方,但是傅家待下並不刻薄,丫鬟們都住在這一個小院裡,四個丫鬟住一個大屋,因為有的丫鬟要守夜,所以這會兒還在屋子裡休息,而白日值班的丫鬟,都已經用過了晚飯,正在院子裡清洗主人家換下的衣裳。
畫翠因為是多出來的那個,又不是傅家那些簽了賣身契的丫鬟,所以一個人住一間小屋,比不上大屋寬敞明亮,卻住得自在。
畫翠小心翼翼地給她倒了杯熱水,見少奶奶毫無芥蒂地喝下去,半點沒有嫌棄的模樣,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前頭一直以為少奶奶在虐待少爺,她心裡對少奶奶便懷有偏見,可是自從少奶奶攔住少爺又留下她後,她再看眼前的女子,便覺得她生得美、氣質也溫柔高貴,跟她一比,自己隻不過是個山野間的小丫頭,也難怪少爺那般看重少奶奶。
想到這裡,自覺自慚形穢的畫翠垂下了頭,卻聽少奶奶道:“畫翠,你今後要怎麼打算?”
畫翠有些茫然,她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麼打算?
林善舞道:“你難道想一輩子呆在傅家當丫鬟,你就不想嫁人?”
紀畫翠驚訝地看著少奶奶,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境況,又黯然地垂下眼,“少奶奶莫同我說笑了,我這樣的,還有什麼好人家願意要。”她本來想著,少爺救了他,她給少爺當一輩子的丫鬟,可是如今少爺那般厭惡她,就連這樣的企盼,她也沒辦法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