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13)(1 / 2)

榮國府上下主仆現在全部心神都在那道聖旨上,可卿忽然暈倒, 賈母也隻是叫人把她抬到了廂房去歇息。並沒有太多的關注。

彆人可以無動於衷, 尤氏卻心急如焚。可是她也不敢在這當口給老太太、太太添亂, 所以都沒敢張羅著要請太醫。隻是跟賈母等人告了罪, 要親自守著可卿。

賈母等人都等著賈政入宮覲見的消息,哪裡還顧的上許多, 直接叫尤氏守著可卿就好。

昏迷了一個多時辰的可卿, 終於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才一抬眼皮,就看見自己婆婆紅著眼圈坐在床頭。知道婆婆這是一直守著自己,可卿心裡全是滿滿的感動。好像自從父母雙雙過世之後,就再也沒人這麼關心自己了。

感動的眼圈微紅的可卿用有些乾澀的聲音喊了聲“母親。”

尤氏聽見了動靜趕緊拉了可卿的手, 問道:“好孩子, 你可真是嚇死我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可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可卿掙紮著想坐起來, 她的丫鬟寶珠趕緊過來和尤氏一起將她扶了起來。尤氏吩咐寶珠拿杯水來, 要給她潤潤喉嚨。

看著寶珠出去, 屋裡也沒有了旁人, 可卿便小聲問道:“母親,可是有了封妃的消息?”

尤氏向門外看了一眼, 才小聲答道:“二老爺進宮也有小半日了, 估計等不了多久消息就該來了。你到底覺得怎麼著, 等這邊有了消息咱們得趕緊回家找個大夫給你好好看看。”

“勞您掛心。您也知道這邊元春不封妃,我這心就一直懸在半空放不下來。生怕哪天被這邊的人給弄沒了小命,替她們的元春鋪那條通天路。”可卿壓低了聲音說道, “可能是今天聖旨一來,我這一直緊繃著的心突然一鬆,才暈了過去。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尤氏不讚同道:“有沒有妨礙還是得叫大夫看過了才能算。既然你現在覺著好了些,那就收拾收拾起來吧。老太太說你是‘人小禁不住事,被忽然來的聖旨嚇住了,躺著緩緩就好’。她既然給你找了現成的理由,一會兒你出去就照著這麼說。”

說罷,尤氏又撫摸了一下可卿的頭道:“要是元春封妃的消息確實,就說明皇家已經徹底對你放心。以後再也不用掛心誰想要你的小命兒了,這下咱們也總算能安心一些。”

話音才落,寶珠就捧著托盤走了進來。可卿正好覺得喉嚨乾渴,趕緊接過那杯子,仰頭就把一整杯水都灌了下去。

看她這又恢複了一些活力,尤氏終於放了心。又看可卿喝水喝的急,便嗔怪道:“你倒是慢點喝啊,怎麼還是這麼著急忙慌的。那麼著急的往嘴裡灌,小心一會兒嗆到你。”

好像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確實不符合世家大族少奶奶的做派。可卿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我這是躺的時間太長,實在覺得乾渴,才喝的急了些。以後再不這樣了。”

尤氏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哪回你不是嘴上答應的好聽,過後就撂爪就忘。我能信你才怪!”

婆媳兩個正親親熱熱的說話,賈母的丫鬟就匆匆的跑了進來說道:“奶奶大喜,宮裡傳來消息說大姑娘被冊封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老太太叫您趕快換了朝服,要一起跟著進宮謝恩呢。”

尤氏和可卿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便起身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帶著蓉哥兒媳婦直接過那邊去。等換好了朝服再過來跟老太太她們彙合,也省的耽誤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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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要跟著進宮謝恩的婆婆,還有要護送老祖宗等女眷的丈夫。可卿自己在家就開始回想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按照劇情發展,接著就該建大觀園等著元春省親。

一想到這個大觀園還要把家裡的薈芳園占了去,可卿就止不住的心疼。

聽自家婆婆說當日修這薈芳園,可是著實花費了不少功夫呢。而且自從她到了這寧國府,每每天氣好的時候,都要拉著婆婆到裡麵去逛一回。那裡麵亭台樓閣、草木繁花,春夏秋冬各有美景。尤其是那一股活水,可是成就了不少大觀園裡的經典景致。

可卿對於以後再也不能隨便逛自家的花園,心裡惋惜了一百遍。然後才又想到要是建那個大觀園,自家恐怕不光要貢獻薈芳園,估計銀子也不會少拿。因為活著的林如海可不會用自己的全部家產給賈家蓋園子。可是他家拿的銀子少了,自家肯定就得多拿唄。

這回可卿的心疼的更厲害了。她一邊為了將要失去的花園和銀子而心頭滴血,一邊又不斷的慶幸賈敬早早的還了寧國府的欠銀。要不然的話,家底子被那邊都掏空了,以後便是想還也還不起。

可卿有心想多準備點蓋園子用的木石建材之類的東西,好等著這些後宮嬪妃的娘家蓋園子的時候出手賺上一筆。隻是才有了這個想法,又馬上壓下了這個念頭。想想她這個叫人詬病的身世,哪裡還敢出這些幺蛾子。要是真的提前做了準備,還不得叫皇上以為她有什麼秘密渠道能知道宮裡的消息。那估計皇上就再也容不下她這個先太子遺孤了,這就是自己找死的行為。

正在為自家花園和銀子而心疼不已的可卿,忽然聽到外頭丫頭婆子嘰嘰喳喳高聲言笑的聲音傳了進來。這在規矩嚴謹的寧國府可不多見。要知道平日裡,寧國府各處當差的下人在當值期間,可是從來不許這樣喧嘩的。

可卿側耳傾聽,就聽見斷斷續續的有什麼“國舅爺”、“皇親國戚”的話。她忽然想起來,自從賈家出了個貴妃,這些個族親下人可不都較以往更加肆意張狂了嗎。而且還出了不少以勢欺人的事情。看來得跟婆婆好好說說這事,府裡還是得管得更嚴謹些,至少不能叫寧國府出現這中紕漏。

胡思亂想間,終於尤氏和賈蓉都回來了。可卿趕緊帶著丫鬟端茶遞水,又伺候更衣梳洗。等這母子倆都整理好了,三人才一起坐在尤氏院子裡的正廳說話。

可卿問了到宮裡謝恩的事情,尤氏便說道:“不過是進去給皇後娘娘磕了個頭,得了皇後娘娘兩句客氣話就去了貴妃的鳳藻宮。到了那邊自然有老太太和二太太跟娘娘說了幾句體己話,我跟那邊的大太太也隻請了安,吃了茶就一起出來。”

因賈蓉說要到賈敬那裡給他報個喜訊,所以就先出去備馬出城。可卿一看賈蓉走了,就趕緊湊到尤氏跟前,把自己這半天的心痛無奈都說了一遍。尤氏其實也心疼府裡的花園和銀子,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那邊一開口自家也不敢不給啊。

“幸虧賈珍病的半死不活,要不然就他那個德行,肯定得積極主動的出錢出地還出力。就妄想著沾上人家那貴妃娘娘的光。”可卿又有些慶幸的說道,“也不想想就這麼一個後宮嬪妃,能叫他沾什麼光。咱們這個皇上不是唐明皇,元春也不是楊貴妃。再說更輪不上他當那個楊國忠。”

尤氏抬手就拍了可卿一下,瞪了她一眼又壓低聲音喝道:“在這麼口無遮攔的,我可饒不了你。真是越發的大膽,什麼都敢說。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以後要是再敢這麼胡說八道,我可要罰你抄女戒了。” 不理會連連認錯又擺出一副小可憐模樣的可卿,尤氏嚇唬可卿道,“你以為隻跟我兩個人小聲說,彆人就不知道嗎?也不想想就你這身世,咱們府裡能沒有人盯著嗎。要是真的被那些人聽見一句半句的彙報了上去,才是真的要命呢。”

聽見自家婆婆這麼說,可卿才真的害怕起來。想想後世那些宮鬥劇裡最著名的一句話“這皇宮裡頭連塊石頭都會說話”,可卿就覺得這寧國府裡不會也這樣吧。要是真的有人專門盯著自己,沒準真跟婆婆說的似的,不定哪句話就能要了自己小命。

滿心後怕的可卿趕緊指天發誓的保證,以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

尤氏看見她被嚇得那小可憐樣,倒先忍不住心疼上了。可是心裡也明白不能再繼續縱容她,便沒有過多的安慰,隻是又轉移話題,說起了蓋園子的事情。

“至於蓋園子叫咱們出銀子出地的事情,也不是咱們娘兒們能做主的。在這寧榮街住著的哪個不知道,因為大爺病的起不來身,咱們老爺為了防備我這個繼母娘,把府裡的錢財全都鎖了起來。反正找我是沒有用的,而且蓉哥兒和你又都是小輩兒,做不得主。到時候就看他們怎麼跟咱們家老爺商量吧。”

“當初賈敬……”可卿才一開口,忽然看見自家婆婆那眼神就趕緊改口道:“當初咱們家老爺真的是為了防備您才把府裡大部分財物收起來的嗎?”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要求老爺這麼做的。”尤氏答道。

看著可卿一臉的疑惑,便又說道:“當初太太離世,大爺病倒。老爺依然不肯留在府裡,隻要到山上道觀去清修。

我怕家裡隻有我跟蓉哥兒兩個,孤兒寡母的被人算計,便主動叫老爺把除了我們母子日常用的東西留下外,其餘貴重財物都鎖了起來。

其實當時大部分錢財都用來歸還朝廷欠銀了,剩下的也不過是一些古玩字畫和粗笨的大家夥。

現在府裡積攢的那些銀兩,也都是這些年來那幾個田莊、鋪子的收益。

因為咱們府裡人口少,又不像那邊府裡似的處處都要講究排場。

還有跟咱們交際往來的人家也減少了,所以算下來咱們家開銷也小了許多。

倒叫咱們又攢出來一些家底。

不過現在看來,這些錢財怕是留不住的。”

可卿忽然說道:“本來我想著咱們能不能先囤積一批土石木材之類的東西,到時候好大賺一筆。”

看著婆婆那變了的臉色,可卿趕緊解釋道:“但是想想我這身世,又不敢這麼乾。”

尤氏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可卿才接著說道:“我就想咱們要不要找個借口,先悄悄買座全是石頭或者木材的山頭。等到那邊動工的時候,咱們再假裝按照當時的市價從咱們自己手裡買這些東西。這樣也算是咱們府裡湊了份子。反正又不賺彆人的銀子,隻是為了給咱們家省點銀錢。這樣應該可以吧。”

“這個辦法也不是不行。隻是忽巴喇的就要買山頭,得找個什麼借口才能不叫彆人起疑呢?”尤氏問道。

該找個什麼合理的借口,可算是難住了這婆媳倆。直到賈蓉從山上回來,她們也沒有什麼好主意。

賈蓉進屋先給尤氏躬身行禮,可卿也站起身給賈蓉見了禮之後,他才說道:“母親,我已經把元大姑姑封妃的消息告訴了太爺。太爺隻說知道了,又叫咱們自己好好的過日子,不用管那麼多事。”

尤氏點頭,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問道:“老爺對貴妃的封號可有說了什麼?”

這話問的賈蓉就是一愣,看見繼母是認真的在問,他便仔細的回憶了一回。然後又不確定的說道:“太爺聽說大姑姑封的是‘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倒是沉吟了半晌。隻是並沒有說什麼話。母親這麼問,可是有什麼不妥。”

尤氏跟可卿對了一下眼神,才說道:“我一個內宅婦人,能知道什麼妥不妥的。不過今天跟著你媳婦一塊數了一下皇帝的後宮。發現除了咱們家貴妃是雙字封號外,其他人要麼就是隻有位份沒有封號,要是有封號的也隻是單字封號。心裡奇怪,所以才問的。”

這時候可卿也插了句嘴,“是啊,好像自本朝開國以來,凡是後宮嬪妃除了死後追封的諡號是雙字,其餘可都是單字封號。”

賈蓉聽她說的話不吉利,就瞪了她一眼。可是心裡卻也泛起了嘀咕,真的隻有死後的諡號才是雙字嗎?

可卿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又犯了忌諱,因此也沒理會賈蓉瞪她。隻是想著好歹提醒他一句,省的他被貴妃的榮耀,晃花了眼。也免得叫他也跟府裡這些下人似的,得意的忘了形。

想到這裡她又接著說了一句,“先不管這貴妃封的到底妥當不妥當,我今天看見咱們府裡這些個下人們已經開始不妥當了。我看他們也跟著西府的奴才一起以貴妃娘家自居,還說什麼國舅、皇親國戚的話。看來是得好好管一管。”

尤氏早就在夢裡知道,賈家的落敗跟這個貴妃娘娘可是有很大的關係。一聽兒媳婦這麼說,她也反應過來,這些奴才下人可不也打著府裡的旗號惹了許多的禍事,還叫主家背了那許多的罪名。

於是趕緊吩咐賈蓉道:“蓉哥兒,你媳婦說的對。不管這貴妃封的是不是好事,咱們也得把家裡管好。不能叫他們仗著府裡的名頭出去惹事。所以內宅就教給我和你媳婦去管。至於外頭那些管事和男仆們,你都好好敲打敲打。必要的時候,可以殺雞儆猴。”

賈蓉已經被可卿的話給說的心裡有些含糊。現在聽繼母的話也覺得有理,便領命出去召集府裡各處管事,好好的敲打了一番。

內宅裡頭,尤氏也叫人傳話把各處的管事媳婦、丫鬟婆子都召集在院子裡。等人都到齊了,她才帶著可卿出來,在上首坐下。可卿也隻是站在自家婆婆身後,看著她如何行事。

就見尤氏坐在那裡,環視了一圈後,才開口道:“咱們府裡的規矩,你們都是知道的。如今雖然出了件天大的喜事,你們也彆都得意的忘了形。

要是叫我知道有誰敢不守規矩,到時候一律打發出去。

要是誰的家人在外頭打著府裡的名頭,乾一些仗勢欺人、眼裡沒有王法的事情,那就全家一起打了板子再賣到礦上去挖礦。”

這些下人們雖然心裡對西府的奴才就能揚眉吐氣,而自己這邊還依然得夾著尾巴有些不服氣。但是聽大奶奶說的厲害,也都不敢反駁。隻得嘴上答應著,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

尤氏也不管這些下人心裡怎麼想,隻囑咐賈蓉和可卿看緊了這些人,萬萬不能大意。

隻是這麼一來,寧榮街上就開始有了尤氏厲害潑辣的傳言。都說珍大奶奶看著是個慈和人,其實要比璉二奶奶還要心狠手辣。

那個賴嬤嬤本來就對東府裡打發了原來的大管家賴升而心中不滿。如今有了這麼個機會,便把這些話也傳進了賈母王夫人的耳朵裡。還特意在賈母跟前說:“如今咱們府裡成了貴妃娘娘的娘家,也算是皇親國戚。東府裡本來就管的這些下人們都灰頭土臉的,一個個走出來叫人看見難免要說寒酸。便是咱們娘娘臉上也沒有什麼光彩。再則咱們府裡自從您進門以來,一向都是對下人們慈和寬善。如今叫珍大奶奶再這樣行事,可是有損咱們幾代積善之家的名頭。”

賈母本來就愛那慈和的名頭,又喜歡看府裡的人都花團錦簇的。東府那邊管著奴才的穿著,她本來也不怎麼讚成。隻是到底是那邊府裡的內務,當初又打著給賈敬媳婦守孝的名義。所以她當時並沒有說什麼,隻由得她們去。如今聽說因為那邊奴才寒酸,叫娘娘臉上無光,她就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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