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亡國之日13 提溫(2 / 2)

“那也請您先放開我的槍。”

這話一出,安戈涅不假思索地動起來。她悄然探入青年外套內的手一抽,手握對方的激光手|槍,槍口抵住金發青年的下顎。

即便有鏡片遮掩,她依舊看到,對方驚訝地眨了一下眼。

“哎呀,我好像中計了。”他十分愉快地說。

沒錯。剛才安戈涅被井蓋絆倒是故意的,隻有拿到足夠有威脅性的武器,她才能開始談判!

“回答我的問題。”她手指虛搭在扳機上,聲音很冷。

金發青年配合地舉起雙手:“請。”

“我從入港的那刻開始,就在你們的監控之下?”

“對。”

“你是故意放我進關的?”

“如您所想。”

“讓人工智能推薦我去金魚街的也是你?”

“算是吧。”

“為什麼?”

“您初來乍到,很難找到獲取假身份的門路。”

“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給我指路?”

“不客氣,是我應做的。”

這種找不到錯處又莫名讓人惱火的禮貌……安戈涅瞳孔一縮,猜想脫口而出:“阿夾也是你?”

金發青年終於遲疑了一下才說:“一部分時間是。”

安戈涅唇線緊繃。憤怒和屈辱侵襲心頭,她反而笑了出來:“給我如何在化樂星城存活下去的建議、營造我能逃脫的假象……這麼戲弄我很有意思?”

“對。”對方居然承認了。

她差點說不出話,惱怒下將槍口抬得更高,迫使對方昂起下巴。

金發青年呼吸受阻,喘息般地悶哼了一聲:“您悠著點。看您行動很有意思是真的,但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能憑借自己逃往下一站,這也是真的。”

安戈涅深紅色眼睛像在燃燒:“讓我走,否則我就打爆你的頭。”

對方被她的說法嗆了一下:“如果我放您走,說不定有人依舊會打爆我的頭。”

她麵無表情:“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金發青年笑了:“確實。”

“陶朱雙蛇接受了委托,我個人怎麼想不重要,我必須把您交給反抗軍。不如您開槍吧。”這麼說著,他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睛。

安戈涅挺直背脊,無視手指的輕顫,用力扣下扳機。

什麼都沒發生。

機括到了半途就卡住了。槍身上浮現冷藍色的字符:

——持槍認證未通過。

安戈涅雙眼瞪大,怒色上臉。

她根本沒法用這把槍,他又戲弄她!那一刻,她非常想用槍托抽對方一巴掌。

金發青年對惡意直覺敏銳,動作更快,劈手就奪下了槍:“請您息怒。是我不對,我實在很好奇您願意為了逃走做到什麼地步。”

安戈涅哈了一聲:“那現在你看笑話看夠了嗎?”

對方沒有正麵回答,抬手發送了一個位置坐標。甚至沒到一分鐘,飛行器的轟鳴就越來越近。一架空陸兩用代步車自高處降落,裡麵沒有駕駛員。

流線型的車門自動滑開,猶如天空舒展的羽翼。金發青年率先走過去,風度良好地在打開的門邊等著她走近。

安戈涅手指收緊成拳,低頭調整了一下表情,默然登上飛行器。青年也坐進後排,這次與她保持了禮貌的距離。

車門閉合,懸浮軌道先是與窗口齊平而後被甩在下方。列車橫穿的街景也開始變小倒退。

安戈涅盯著窗外,不打算再和身側這家夥說半句話。

沒過多久,眼熟的霓虹字樣就一晃而過。那是安戈涅留宿一晚的膠囊旅館高懸頂樓的招牌。自力更生的願景和霓虹燈在車窗上淌過的光彩一樣,消散得乾脆利落,不留痕跡。她咬住下唇,閉上眼睛。

金發青年這時突然開口:“即便我繼續默許您在化樂星城逗留下去,甚至不阻止您離開,您也很難憑一己之力脫離這裡。”

安戈涅忍耐了片刻,終於還是睜開眼看過去,冷著臉等對方說下去。

“您應該已經發現了,您在這裡能從事的工作極為有限。隻靠廉價營養品維持基礎代謝,居住在逼仄簡陋的膠囊旅館,您一直以來養尊處優的身體又能支撐多久?

“化樂星城不征收個人所得稅,但相應的,聯盟不提供王國、共和國那樣的醫療保險防護網。如果您不幸病倒了,醫藥費會是一筆巨大的開支,甚至可能讓您負債。那樣您離目標就更遠了。”

“您或許覺得,半個月一個月而已,您能堅持住、到湊齊船費為止都不生病。可您不覺得奇怪嗎,既然有人工智能,為什麼還要雇傭人類擔當客服?”

她確實有過這樣的疑問。

“現在真正需要人工插手解決的情況非常少。願意雇傭人類,傾聽並承受客戶的不滿和怒火,在公司層麵,是一種重視客戶、表達誠意的舉動。

“由於戰火貨物失蹤、或者訂好的零件趕不上進度,這種情況誰都沒辦法。但是涉及到金錢乃至身家存亡,人工智能再怎麼道歉也許多人眼中也缺乏誠意,他們需要一個發泄情緒的出口。所以每到局勢動蕩的時候,各大公司都會大規模招聘人工客服。”

安戈涅眸光閃動,脫口而出:“也就是說,人工客服就是在公司也束手無策的時候,承受客人負麵情緒的垃圾桶。”

“可以這麼說,”陶朱雙蛇的代理人慢悠悠地把玩著手裡摘下的墨鏡,沒掩飾話語中的嘲弄,“而且客服中心同一棟樓裡就有廉價精神診所、娛樂設施還有許多餐館。如果去調查一下就會發現,它們都是同一家公司的產業。”

安戈涅不由回想起來,昨天她下班時,驚訝地發現不少人下了班,居然直接走進遊戲廳消磨時間。

這些設施出現在那裡也不是偶然?

“這樣集合了職場和消費渠道的大樓,化樂到處都是。客服工作很辛苦,但其他的職業也各有各的風險。”

安戈涅眼前浮現了一個精巧的陷阱:

工作導致的疾病由診所緩解,積蓄的壓力在全息遊戲廳和劇院中釋放,餐廳填滿暴食的欲望,掙得的工資很快在同一棟樓裡花完,空虛地回到擁擠的平房堆中躺下,醒來時為了維持這些開支繼續工作,循環往複……

再看窗外,她隻覺得化樂星城不可思議的光景忽然蒙上了一層陰暗壓抑的底色。

飛行器持續攀升,支撐頂棚的那十二座高塔中的一座是目的地。眼前這個alpha大概就是在那裡,事不關己地看著她徒勞掙紮。

安戈涅對金發青年的惡感又開始熊熊燃燒:“既然有那麼多陷阱,你為什麼還要引導我去應聘?”

對方坦然反問:“不親身體驗過其中的凶險,您會接受我的說法,對逃離化樂星城斷絕念頭嗎?”

她差點沒能維持住儀態,最後在心裡狠狠翻了個白眼。她十分確定,這人就是喜歡看她累死累活地瞎折騰。

安戈涅隨即想到,還不知道這討厭鬼的名字。或者說……她沒記住。幽靈鯊號收到的那段視頻開頭他可能說過,但她沒留意。

“如果連客服都做不了的人會怎麼樣?”片刻沉默後,安戈涅忽然問。

“連客服都做不下去的人,會有更加合適的產業接手,絕對不會讓他們餓死,但也不會讓他們失業。從上到下,困在這裡的每個人的價值都被徹底地榨取,生活中每個行為製造的利益都反哺進某個產業,讓封閉的、不斷積蓄財富的循環更為穩固。”

見麵以來,金發青年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以外的表情。

與此同時,地麵離他們越來越遠,循環往複上演著悲喜劇的城區淹沒在光霧之中。

巨型空間站頂部各處的信號燈投影出金色的分割線,在半空開辟出一條條空路。越靠近頂端,這些金色細線就越鮮明,甚至映入飛行器內部,齊整地將窗玻璃還有他們的側影分割。

乍一看,好似他與她身處同一個巨大鳥籠之中。

“真惡心。”安戈涅簡潔地評價。

“我同意。但自由聯盟就是這樣的東西,”他看向她,臉上現出貨真價實的好奇,“聖心聯合王國應該不是這樣的世界吧?”

安戈涅垂眸,隔了幾秒才說:“是另一種惡心。”

過了數拍,她驀地察覺:對方怎麼好像並不了解王國內部情況?她都聽說過陶朱雙蛇集團的名頭,王國軍隊向他們購買過不少軍備和技術專利使用權。身為跨域集團的代理人,似乎應該見聞廣博,足跡遍布各地。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對方似乎讀出了她的情緒變化。

安戈涅試圖遮掩疑惑:“你還沒有自我介紹。”

他明顯一怔,自報家門可能對他也是種頗為新鮮的體驗:“確實是我不察,失禮了。公主殿下,您可以叫我提溫。”

“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最後還是沒忍住:“你沒有去過首都星?”

提溫恍然,哂然搖搖頭:“啊,露餡了。我確實沒去過首都星,或者說,我對許多地域的了解局限於資料影像。”

他刻意壓低聲音,向她略微欠身,像要與她分享重大的秘辛:“也許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我人生此前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同一個房間裡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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