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美夢良宵(2)(2 / 2)

“那您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他關上門,輕悄悄地離開了。

助理拿著被退回的那疊材料,

找了間沒人的辦公室借用了碎紙機,臨走之前不忘把垃圾帶走。雖然不是什麼機密的材料,但他謹慎慣了,不想留有什麼錯漏。

把材料扔進垃圾箱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在調查謝景時,他發現謝景大學期間曾經做了一年交換生,交換的那所學校正好是穆山顯的母校,也就是說,兩人也算得上是校友。

不過那時的穆總已經快畢業了,不僅要忙論文數據,還要準備回國,在學校待的時間恐怕不長,兩人也沒怎麼接觸,否則穆山顯也不會連對方是謝恒的兒子都不知道。

助理得知這個消息,是因為正好有位朋友是謝景的同學,兩人寒敘時打電話,意外說到了這件事。因為時間匆忙,他沒來得及記錄在資料上,以至於方才忘記了交代這事。

他立刻給穆總打了個電話,對方沒有接。他又上樓去找,人卻已經不在陽台了。

·

穆山顯此時正在診療室中。

診療室的門緊閉著,走廊外沒人走動,格外安靜。室內沒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或許是心理原因,也或者是白茫茫的環境影響,即便閉上眼,也能感受到這裡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醫生坐在辦公桌後,沒有急著開始,而是用一次性紙杯接了兩杯水,遞到穆山顯麵前。

“穆先生,最近還好嗎?”他寒暄道。

因為還無法站立,穆山顯坐在輪椅上,那把病人坐的診療椅被搬到角落,顯得有些空蕩。

穆山顯接過紙杯,“不太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醫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臉色:“睡得不好?還是做夢嗎?”

“嗯。”穆山顯沒有喝水,隻是把紙杯握在手裡,滾燙的溫度隔著一層薄薄的紙壁灼燒著他的手心,他卻像感受不到似的,“很多夢。”

“還是那些內容?”醫生斟酌著問,“夢裡和怪物打鬥?或者是夢見你困在那個地方?”

“嗯。”

穆山顯沒有告訴他被困在哪裡,隻說那是個一片純白,沒有人氣也沒有時間的地方。

醫生也沒有追問,事實上很多有心理創傷的病人都會產生臆想,這是大腦的自我保護。一般來說,這些反反複複夢到、宛如地標一樣的東西,代表了病人恐懼、執著、在意的東西。

比如穆先生口中描述的那個巨大的白色建築,其實很有可能是他昏迷許久的隱射。他在病床上躺了兩年,想醒卻醒不來,現實的現狀,其實也是對照了他在那個建築中的情景。

“您在做夢的時候,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嗎?”醫生又問。

“不。”

穆山顯回答得很簡潔,幾乎要醫生不停追問,才能從中獲取些許有效信息。

這是他們的第三次治療,但情況和第一次相比並沒有好多少,穆山顯並不抗拒治療,但想要他坦然麵對依舊是一件很難的事,如果他能做到,那麼也不會坐在診療室裡了。所以醫生每一次的追問都很關鍵,這很考驗聊天技巧。

“那回到夢裡,回

到那個環境時,是覺得平靜還是痛苦?”醫生比劃了兩下,“當你處在那個環境之中時,會產生放鬆這類的感覺嗎?”

“……平靜、痛苦都有。”這次他回答的內容稍微多了一些,“會焦慮,但也覺得放鬆。”

這是一個有些矛盾的回答,但醫生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你對那裡很熟悉。”

即便那是一個會讓人痛苦的環境,但是待得久了,驟然離開時就會產生失落、抑鬱、懷疑這樣反反複複的戒斷反應。

就像誰都知道抽煙有害健康,吃檳榔會致癌,但身處其中的人是感受不到的。或許他們內心也知道不應該這樣做,但是戒斷反應帶來的痛苦會讓他們立刻折返回熟悉的習慣之中,常年被家暴的女人也是如此。他們已經習慣在痛苦中心安理得。

穆先生的心結說難不難,說不難也難,他昏迷的時間太久,兩年已經足夠與世界完全脫軌了,光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走出來的,想要治愈陰影與傷痛,少不得家人的陪伴。

等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還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能自由地去感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想必他的噩夢就不會再出現了。

醫生打開電腦,準備錄入穆山顯的情況,再開一些安神鎮定的藥物,至於其他的,還需要再觀察。

就在他準備打字時,穆山顯的聲音忽然響起。

“有時候,”他盯著醫生的動作,語速很慢,“我常常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界線。”

醫生抬頭,觸到他的眼神時,動作一頓。

不知為什麼,明明他是醫生,穆山顯是病人,但是他總有種被窺視、觀察的感覺。就像是農戶在排查羊圈裡哪隻羊感染了瘟疫一樣的表情。

他下意識地喝了一口水,恢複了鎮定:“是把夢境當做現實,還是把現實當做夢境呢?”

穆山顯垂眸,似是在思考著答案,他的視線一移開,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才漸漸褪了下去。

醫生又喝了一口水。

“或許,兩種都有吧。”穆山顯緩緩道,“我常常把夢境當做現實,醒來後,又認為自己還沒醒。”

“大概是環境的影響。”醫生勸慰道,“在你的夢裡,那個地方一團白色,你看,是不是和病房很像?這很可能是你心裡對於醫院的映射。穆先生,如果夢境對你的影響這麼大,我想或許你先出院會比較好,暫時遠離會讓你不安的環境。”

穆山顯點點頭,“我會好好考慮的。”

醫生舒了口氣,好在之後的穆山顯沒有再表現出異樣,他就像任何一個聽醫生話、遵從醫囑的病人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等他開藥。

準備提交之前,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病情描述上多添了兩行字,又開了兩盒抗抑鬱的藥物。

他隨手從旁邊撕下一張便簽,在紙上寫下每種藥的劑量,寫得很詳細。

“穆先生,回去後您按照這個吃,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微信再聯係我,我看到後都會回複。”醫生叮囑道,“用藥期

間,您也可以記錄下自己每天的睡眠和心情質量,這樣下次複診也方便。”

穆山顯接過便簽,疊好後放進口袋中,“多謝。”

他是自己過來的,沒有帶助理,穆曼安給他買了電動輪椅,比手扶的方便很多,醫院裡都是直上直下的電梯,靠著這輛輪椅,他也能自己去些地方。

醫生幫他打開門,目送著他坐著輪椅離開,那條走廊格外漫長,一眼就能看到天花板,還有頂上落下的刺眼的光線。

他看著看著,不知怎麼的,心猛然一慌。

“穆先生!”

輪椅緩緩停下,穆山顯回過頭來,那醫生氣喘籲籲地小跑著過來,滿臉嚴肅。

“我記得您之前和我說過,在那個白色空間裡,還會做夢中夢,就像是盜夢空間,有時候很短就能蘇醒,有時候又很長,醒不過來時就需要靠一些比較特殊的方式。可是盜夢空間的最底層,也就是迷失域,或許要自殺才能醒來。”他深吸一口氣,道,“我想問,那些方式是不是很極端?或者,和我剛才說的有關?”

穆山顯看了他半晌,才回答:“是。”

醫生嗓子眼緊了緊,“那您……”

“你放心,我沒有嘗試過。”

他鬆了口氣,但又隱隱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他還沒琢磨明白,眼前的人又道:“畢竟,底層的夢境隻需要‘kick’就能醒來。”

醫生愣住,一時間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真的墜入迷失域,或許就隻剩下這一種方法。”穆山顯頓了頓,抬頭,朝醫生露出一個微笑,“不過……這裡是現實。”

“醫生,你說對嗎?”

“……”

醫生冷汗下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答的,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開口說了話。總之,穆山顯很有禮貌地朝他點了點頭,再次驅著輪椅離開。

等到確認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醫生靠著牆壁慢慢地滑倒在地,再一摸後背,已經被汗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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