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阿茴牽著張玲玲走出迷霧, 第一眼看到的是早就等在那裡的周陳文。
他的身前站著一個張玲玲的分魂，此時正倨傲的揚起臉, 見到阿茴過來, 不屑的哼了一聲，道：“芮優, 我給你個選擇, 趕緊到我這邊來，我饒你一條命。”
還沒等阿茴回話，身邊的張玲玲便趕緊握住了她的手，拚命搖頭後撤，“不要……彆丟下我啊芮優。”
“你還是我嗎？！哭哭啼啼的丟不丟人啊？！”張玲玲嗬斥了一句。
看著張玲玲自己和自己吵架也是種奇妙的體驗，周陳文摸了下脖頸, 對著阿茴不自在的笑了一下, 點了點頭算是打聲招呼。
兩人都知道一會要動手殺死對方，不過在阿茴的眼中看來，不借助特殊道具, 周陳文就算買了武技，也不足為懼。
“姐姐！你也來了啊！”阿椒的身影也很快出現，他看到阿茴時, 想都沒想的就撲了過來, “你沒事太好了！我跟你說, 玲玲姐答應要把我們放出山, 隻要我們幫她一把就可以了！”
“我也可以讓你們出山的！”
“我也能！”
剩下的兩個張玲玲幾乎異口同聲道。
“啊？還真有這麼多玲玲姐啊？”來回看著這三個張玲玲的分魂, 阿椒摸著頭, 露出茫然又好奇的表情。
阿茴摸了摸他的腦袋，用眼神示意他彆玩了。
阿椒討好的笑了起來。
接著沒等多久，張帆也來到這裡。
“芮優，周哥，哈哈還有你這個小鬼，大家都活著啊！”
還活著，就意味著他們之間必須要進行爭鬥，張帆即便是自信心膨脹，對於有著特殊道具和天賦技能的玩家，也會始終保持警惕。
畢竟在副本中，真正讓人感到恐懼的不是那些鬼怪，而是同為人的同伴。
“你……你不要挑釁了……”張帆那邊的張玲玲悄悄拽了下她的衣袖，小聲說道。
由此可見，這些張玲玲雖然都是同一個人的分魂，但是彼此之間的性格也有著不小的差彆，一個暴躁，一個畏懼，一個膽怯，一個逃避。
“123……隻有4個啊……玲玲姐，你不是說有五個分魂嗎？”阿椒奇怪的問道。
“嗯……是的。”張玲玲點了點頭，“第五個……情況有點特殊。”
其他幾個張玲玲互相看看，即便是最不情不願的，也朝前走了一步。
她們伸出手掌，掌心處有個說不出記不得的冒著金光的文字，無人知道它怎麼念，但在這個字出現時，在她們的中間突兀出現了一個人影。
山頂的霧氣散了許多，在朦朧中一個身影顯現出來。望著那個人，其他幾人麵麵相覷。
“秦德？”周陳文遲疑的叫出了他的名字，“怎麼會是你？”
秦德緊閉雙眼，沒有回答，在他的手上，纏著一根扭曲的像是植物根莖的黑色藤條，他的右手全部滲入到藤條中，左手則無力垂下，右半邊臉被藤條的根須觸碰，皮膚裡麵多了一道黑色纖長的線，線條蔓延，遍布整個下巴和脖頸，猶如刺青，又像是藤條將根紮在人的身體上，莫名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沒有呼吸？”張帆也看出一點不對，這個秦德一動不動也就算了，怎麼連呼吸都停了？
阿椒握著姐姐阿茴的手，悄悄將鬼心塞在她的掌心裡，從剛才開始，這顆心就發熱發燙，現在他已經有些拿不住了。
借著這動作，他也趁此機會打量四周，極好的視力讓他在山頂休息區的最邊緣，發現了一道要與山體融為一體的身影。
“朝。”阿椒無聲的念出了那身影的名字，朝全當沒有看到，畢竟像他這樣的鬼還不敢貿然在新山神麵前出現。
休息區周圍除了朝之外，還有其他的鬼怪也來到這裡，像是昨晚的那隻烏龜，就在朝所在地不遠處的山石上蹲著，見朝看過來，還很自來熟的擺了擺手。
朝也跟著擺了一下，然後縮起身體，用更加隱蔽的姿態朝著阿茴那邊前去。
他想做的事情很簡單，隻要能在山神發現之前帶走這倆姐弟，就算完成任務。
阿椒看到朝那種蹩腳的隱藏，不禁嘴角愈發抽搐，這是把人當傻子呢，誰能發現不了他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把朝放在眼裡，他竟然很順利的來到了山頂的休息區，這片區域不大，但是很空曠，不遠處擁擠的人流絲毫沒有往這不變來的痕跡。
朝離得他們越來越近了，當他順利到達阿茴三十米處，卻沒有想到從這裡壓力陡增，越是往裡走，身體就越重，那張稚嫩幼小的麵頰上也多了一絲惶恐，畢竟山神統帥百鬼，祂身上的一點威壓就足夠朝這種一百多歲的小嬰兒膽戰心驚了。
他自認這並不是在對抗山神，畢竟兩者之間有著天然的壓製，甚至隻要是想起這個念頭朝就會感到非常的害怕。
深深吸了口氣，朝努力壓下這份惶恐。他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這兩姐弟，在心中默默念著自己的名字，用來鼓起勇氣，接著又邁了一步。
他很願意為了阿茴而死，畢竟她生下他，又給了他名字的人。
至於阿椒，隻是順帶的，絕對不是因為看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嗯，一定就是這個樣子。
在朝還在努力的時候，秦德那邊的事情也在進行討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帆看向張玲玲，後者苦笑了一聲，說道：“我會變成山神，是因為前任山神滿足了我的願望，當這個條件達成時，山神就可以將自己的神力交托給我，隻不過……他完成傳承的方式非常可怕，直接用指甲穿透了我的脖頸，我當時就很害怕，還以為是被什麼人抓住，要殺了我。”
“社長……秦德發現了這件事情，立刻跑過來就想救我，想把我們分開，但是因為傳承正在關鍵時刻，最忌諱被人打擾，所以傳承被迫中斷，山神也陷入了虛弱期。”
“秦德想將他的指甲從我脖子裡□□，結果弄巧成拙，他通過山神的指甲勾出了我的魂魄，又在山神要穩固我魂魄時以為他要害我，兩人扭打起來，將我的整個魂魄打散，分成了五份。”
“這五分當中，主體魂魄還在前任山神手中，秦德一個凡人，根本沒法對抗山神的力量，我們借助主體的能力，拚命才保住他的生機不斷，隻有讓我們徹底繼承山神之位，成為一名正神，才有資格救出秦德。”
張玲玲看著張帆，歎息到：“我們正是因為這樣，才選擇讓外人決定誰被融合，誰被留住，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殺人的打算，從一開始，我就想著要犧牲自己。”
“你們是人，誰都不能死，我的作用最小，死了之後隻不過是回歸原來的地方，張玲玲依舊存在，我也依舊存在。”
她想的很透徹，大家都來自同一個地方，爭爭吵吵根本沒有意義，她們融合在一體也不過是回到了原樣，這樣的話她們就是一個人，哪有自己跟自己吵架的，又不是精分。
說著，張玲玲就往前走了一步，她看著旁邊的四個自己，說道：“其實……我覺得你們也應該發現了現在的異狀了……我們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像人了。”
她的話音剛落，其他的張玲玲表情全都變了。
“你也是？”
“什麼？你也有嗎？”
“我還以為隻有我是這個樣子的！”
跟著阿椒過來的張玲玲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一直被隱藏在衣袖當中的手指，已經粘在一起無法分開，手掌發黑變形，指甲長得極快，尖銳又突出。
她手腕上的骨頭則像是得了軟骨病，軟踏踏的如同一根藤蔓。
其他的張玲玲也各自展現出自己的變異，所有的人的肢體都變得越來越軟，有的人皮膚上長滿了青苔，有的人則是鱗片，跟她們記憶裡的山神很像。
“我們前台剛被分開的時候，提出要找人比賽，我就想要讓你們吞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有犧牲念頭的時候，就會變得非常冷酷，所以在會上說了很多過分的話，還讓咱們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導致了現在這個局麵。”
跟著張帆的張玲玲坦誠的承認了自己的不足，“現在我要在這裡，開誠公布的跟你們說，我並沒有想要去殺人的意思，也不想要讓彆人去死亡，我願意用我自己的生命來去換取你們生的可能！”
“誰要融合我，我不會反抗，隻希望你們能夠幫我將張帆學妹送下山，我之前答應過她的。”
張玲玲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堅毅，又充滿了一種聖潔的悲憫，她的這種行為可以看做是無私奉獻，在生死之間，願意犧牲自己來拯救他人，這種行為可以被稱為聖母。
注意，這並不是貶義詞。
阿茴認識的上一個聖母還是名叫明靈的玩家，儘管她不喜歡明靈，但不可否認，也正是因為她的出現，才讓更多的女人能夠在這場殘酷的遊戲活了下來。
這個張玲玲的做法讓其他的幾個人遲疑了起來。
跟著阿茴過來的張玲玲也突然開口，道：“其實……其實我也不想要跟你們爭鬥。我隻是想要活下來，如果你們可以不殺我的話，我願意放棄一切，離開隱屏山，再也不會回來。”
“你倒是想得到美。”
跟著周陳文的那個張玲玲冷笑了一聲。在眾人看過來時，舉起雙手道：“我先來說一說我的想法，我也不想在這裡待，我也想出去。”
“彆看我現在急衝衝找這個找那個，我才是受苦最厲害的。”
她是所有張玲玲當中異變最嚴重的那一個，除了雙手之外，連脖子上也開始慢慢的變黑變軟，皮膚上布滿了各種鱗片，她的眼中多出了一道蛇類才會有的豎瞳，看人時像是冷血的爬行動物，在濃霧當中躲藏著，卻始終不改那陰冷殘酷的氣息。
被這雙眼睛盯上，那人就會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她的表情越發的冷漠起來，不加掩飾的說道：“我現在這種樣子已經沒有辦法再出去了，人類社會大概會把我帶去研究室研究，除非我們合為一體，利用山神的能力，去除這種異變。”
“不過，我又為什麼要聽你們的？融合應該要由我掌控才對！”
跟著阿椒的張玲玲眨了眨眼睛，“可是，成為山神之後就沒有出去的機會了，即使你的異變消除，你也不是人了。”
“你？”
“我，我們！”那個張玲玲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其實就算真的成為山神，也不一定會恢複人形，畢竟我們之前見到的前任山神也沒有人形。我覺得現在身體上的異變其實就是要成為山神才會有的象征。因為我們的靈魂分為五份，所以現在還沒有喪失人性，如果我們隻有一個，那麼在今天早晨，我們心中所有的人性將會消失，隻留下一個無悲無喜的神。”
“現在我就覺得非常不好受，我們靠得越近，彼此之間的影響就越大，越是易怒就也會變得更加厲害。”
幾個張玲玲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大家旁觀著都覺得很不可思議，誰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咳咳。”周陳文咳了兩聲，“你們費了這麼大的勁把我們找過來，現在討論了幾句，竟然都不願意去當山神，那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合力試著衝出屏障。”
“不過在此之前，你們必須要把我們送出去。”
“等我們融合之後，就會先送你們出去。”一個張玲玲點了點頭，握住了那異變最嚴重的自己。
她整個身體慢慢融化，如同蠟燭一樣，隻留下一層厚厚的燭淚。
四個人變成三個人，這個張玲玲唔了一聲，晃了晃腦袋在，在他人的注視下，才開口說道：“感覺很不錯，我的能力提升了不少，突然多出一段記憶，不過……我的異變更嚴重了。”
她掀開衣服，露出自己的肚臍，上麵長出了軟軟的絨羽。
“鳥類的絨毛，也許不久的將來，你還有可能長出一堆翅膀。”周陳文笑了笑。
在其他人所期待的目光中，張玲玲也沒有拿喬，直接雙手一劃，在麵前的濃霧中撕出了一條可供一人行走的道路。
“從這裡可以下山……”她話還沒說完，突然就有了一股狂風將霧氣再度吹了過來，小路通道連十秒鐘都沒堅持到，就徹底關閉。
霧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濃，漸漸地不遠處的同伴也看不見人影，這就讓他們想起了剛剛上山時的大霧。
阿茴迅速將阿椒抱在了懷裡，她連忙後退了幾步，死死的盯著前麵那團濃霧，在這片霧當中，有著重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窸窣的聲音仿佛就是在耳邊響起。
她還沒能查出到底是哪裡不對，直覺在在此時突然預警，那仿佛針刺一般的疼痛讓她很不舒服，這讓她阿茴的心越發沉重，就像被一個大錘敲了一樣。她強忍著不去看腳下那蠕動的東西，趕緊閉上雙眼，也不敢讓阿椒去看，甚至捂住阿椒的眼睛。
在她閉眼的這段時間，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臉頰正在什麼東西出沒，這種滑膩濕冷的詭異觸感，讓她感到十分的想要吐。
越是黑暗，其他的五感就越是清晰，被冷汗浸濕的後背此時因為風的原因，涼颼颼的，滑膩的觸感正在退去，降落在她的腳腕上，密密麻麻的相互交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