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椒深深地看著他, 仔細確認了這並不是古來隨口用來開玩笑的話語，他沉思了許久，才吐出一口氣, “危言聳聽。”
古來道：“就當我胡說的吧, 這件事先不要告訴陸琪琪。”
“理由。”
古來停了下，笑了起來, “你明明知道理由。”
“裝模作樣。”阿椒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但隨即臉上的表情陰沉下來了, 他當然知道古來這麼做得理由，可越是清楚，就代表著他越是憤怒。
古來哪裡是想瞞著他姐姐，明明是打算連他也一塊瞞著！要不是他聰明機敏的看出不對, 那麼用不了多久, 他們姐弟倆可能自無知無覺間被古來平安送出去，留下他獨自一人應對一切危險。
“我們是同伴！”阿椒的雙眼在黑暗中如星辰一般閃亮，他上前一步，揪住古來的衣領，恨恨咬牙地怒道：“我們和你是同伴了！你把我們拉進來，命都交給你了, 現在你又要把我們扔下不管？”
“你這個……這個……”
他終究是沒有將那句混蛋罵出來，隻是惡狠狠地瞪著古來，任由怒意像一把火一樣，灼燒著他的心臟, 在這浮於表麵的怒火之下，是古來從未在阿椒這裡見過的情緒。
並不是憎恨或者怨憤之類的極端情緒，而是……恐懼與驚惶。
古來愣了愣，他突然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阿椒的反應並不在他的預料中，甚至……這種同伴的話語，由阿椒的口說出來，反倒令人覺得詫異。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聖人啊？犧牲一個拯救兩個，以一換二不虧是不是？”阿椒目光嚴厲地盯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們活下來後就會感謝你？還會天天在腦子裡把和你相處的片段過一遍，感恩戴德的緬懷你？我告訴你，彆做夢了！”
“老子在戰場上吃屍體活下來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以為我們經曆了多少生死危機？你覺得我們會怕死嗎！”
“……不怕嗎？”
古來也回望著阿椒的雙眼，輕聲地問道：“你不怕死嗎？”
“就算你不怕死，難道就不怕你姐姐死嗎？”
阿椒無法回答，沉默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他鬆開了古來的領口，又動作輕柔的幫他撫平褶皺，低垂著眼瞼，阿椒的聲音格外冷酷，他說道：“我不怕。“
“姐姐死了，我也去死。”
“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你這點倒是提醒我了。”他轉過身，朝著阿茴離開的方向走去，“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我不會找死，你放心，我和她一起收拾東西離開，不用你挖空心思騙我們離開。”
古來停在原地，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一些事情，可是就算時間再重來，他也會做一樣的選擇。
他從曲靜雲的身上看到了太多的線了，每一根都將這個可憐的女人緊緊纏繞著，讓她猶如提線木偶一般，自以為可以達成想要的結果，但最終，她隻會在謊言下落幕。
古來不能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他必須裝作什麼都搞不懂的模樣，按照最符合時雲齊性格的行為來活動，降低幕後之人的警惕，隻有這樣，他才能有一線生機。
九死一生的一線生機。
古來閉了閉眼睛，和阿椒想的不同，他並不覺得自己真的沒有活路，但這條活路實在太過苛刻，隻能讓一人穿過，他獨自一人還有機會活下來，但如果再帶著阿椒阿茴，那才是真正的死路。
“唉……”古來重重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喃喃道：“希望他們能夠明白我的好意。”
古來的性格寬容溫和，他很少會做出強迫彆人的舉動，尤其是對待同伴隊友之間，更是尊重他們的一切選擇，甚至當隊友的選擇出現慘重傷亡後，他依舊不會開口指責。
他始終認為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機會，人活著就是在不停的犯錯，隻要能夠不重複同樣的錯誤，或故意去做錯事，那一切都可以原諒。
正因為這種與世無爭的性格，才會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在第一次見麵時，對他印象很好，但隻有真正熟悉的朋友，才會明白他這斯斯文文的外表下，隱藏著多麼恐怖的黑暗。
所以在涉及到一些原則問題上時，他就會顯得冷漠到偏執，當他覺得將阿茴姐弟送走是對他們好時，並沒有詢問過他們的意見，而是擅自做了決定。
至於阿椒的反感，這不在他的考慮內，隻要他想，阿椒是不可能反抗的。
對不起。
古來在心裡歉意地想著，目光卻越發的堅定起來。
我會活下來，你們也要和我一起活下來啊……
※
“他根本就是在欺負人嘛！”阿椒氣急敗壞地對著阿茴吼道：“我們對他來說到底算什麼啊！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垃圾嗎？！”
跟阿椒的激烈地情緒相比，阿茴倒是冷靜許多。
她坐在桌前，抬手給阿椒倒了杯牛奶，又將房門關上，斷絕了屋外那些好奇的注視。
“你不該過來找我。”阿茴說道。
她在心裡思索著要如何勸誡著弟弟趕緊離開，正斟酌著語言，就見阿椒正愣愣地看著她，眼淚悄然落下。
“連你也覺得他做的對？”阿椒的臉色變了，“你是不是忘了……當初那個人，他、他是怎麼對待你我的嗎？”
阿茴平靜地說：“沒忘。”
阿茴和阿椒討厭組隊，也不喜歡隊友，是因為他們都被背叛過，那種讓兩人都有心理陰影的背叛來自於一個真正走入他們心間的男人，那男人用了很長時間，來獲得他們的真心，然後在某個平常的日子裡，毫無預兆地丟下了他們。
在此之後，阿茴和阿椒便不再相信外人，他們隻會信任彼此，將後背留給對方，這兩顆小小的心臟裡，再也容不下第個人。
可是現在是不同的……不對，現在和那個時候是一樣的……
他們根本都不在乎我們，我和姐姐都是可以隨手丟棄的垃圾……
阿椒在心中想著，反胃的惡心感在胃裡翻湧著，他很想吐，張了張口，良久後才說：“我很討厭他的，我討厭他奪走你的視線，如果是平時的話，我會殺了他，將他的身體炸成一塊塊的血沫……可是，當我發現我也開始喜歡他的時候……這份討厭就變成了害怕。”
人受過傷之後就會知道危險，不再做同樣會受傷的舉動，但是阿椒不同，他的人生經曆注定了他要永遠與疼痛死亡作伴，他也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身體上的傷痛可以忍受，精神上受過的傷害卻無法輕易彌補，平日阿椒裡根本不會提起當年的事情，他認為那個人是叛徒，是絕對要殺死的第一名。
“我很害怕他會拋棄我……”他神色茫然地看著姐姐，“我到底是怎麼了？”
“傻瓜。”阿茴抬起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抱在他的頭，貼在胸口上，讓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阿茴垂下眼睫，不動聲色地看向自己的手腕，上麵終端顯示的數值早已經超過了正常值，這也就意味著，阿椒的精神在發生異變，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不知名的東西汙染了。
這種精神的異變影響著他的性格，但因為他本身的意誌極為堅定，才會讓阿椒比平時更加坦誠而怯懦。
古來很聰明沒有錯，他能看出其他人有沒有說謊，卻看不出這一個說真話的人有沒有貶義。
這一點上，阿茴不會怪他的，畢竟古來沒有和阿椒一起長大過，他不會知道阿椒真實的性格。
“我很少會見到你這個樣子。”阿茴低聲地說著，手指往下，輕輕撫摸著阿椒的眉骨，鼻梁，臉頰，下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