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終究還是沒能撐到第二天, 當天下午六點三十七分，這位和善的老師永遠的閉上了雙眼。
他臨終前，看著陪在身邊的古家人，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似乎是覺得這麼結束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古來看著疲憊的父母, 又看了看頹然的大哥, 便主動接過為洛陽料理後事的重擔。
整理遺容，換上壽衣, 聯係殯儀館, 準備火化, 以及通知親友，舉行喪葬儀式。
這種種一切, 全部都是他和孟意候兩人跑下來的, 古博爍要照顧快要昏厥過去的何青，而古往……沒人想過讓他去做這些。
“好了，這是最後一點了。”孟意候翻看著要采買的各種殯葬物品, 對身旁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說：“該買的都買了吧？”
工作人員看著他們裝在車上的紙人紙錢, 大概看了下，說：“棺材都買好了吧？”
“買好了。”孟意候朝著古來那看了一眼，低聲說：“壽衣, 花圈這些都買了。”
“那就沒什麼了。”
現在的年輕人並不了解關於殯葬的風俗，洛家又沒有老人，為了防止辦岔, 需要專業人士指導，而殯儀館就有這項服務, 古來他們就沒亂跑，乾脆聽著這些工作人員的指揮，讓怎麼做就怎麼做。
不過在他們來之前, 洛陽就提前聯係了一家殯葬公司，他們那邊出棺材壽衣骨灰盒和喪葬禮樂這些東西，省了他們很大的麻煩。
“你們家老爺子是要進公墓還是進祖地？這個提前選好了嗎？”工作人員正說著部分流程，突然想起來這事。
“公墓。”古來道：“和他妻子合葬。”
“公墓？”工作人員愣了下，撓了撓頭，“那你等等吧，我先去給你查查，正常來說，要進公墓的我們這裡都有登記。”
“好的。”
整個葬禮要進行三天，洛陽的年齡不到60，又無兒無女還得了癌症，怎麼看也不是喜喪，為了避免人死後怨氣橫生，按照家裡這地方的習俗，是要花費重金請風水先生看完，再以吉時葬入墓地。
但是這個流程被洛陽自己給弄完了，他臨終前將死後的要求規定的很嚴苛，說要全部從簡，不準花費大量金錢去辦喪席，可是他位置特殊，身為教書幾十年的學生，許多人早就事業有成，聽聞此事立刻趕了回來，所以古來也沒辦法按照他說的做，隻能儘量簡化流程，看起來簡單一些。
可饒是如此，各種規矩全部停下來，也不禁讓人覺得頭都大了。
“老爺子沒有親生子女就會麻煩一點。”工作人員看他年輕，周圍又沒有老人幫襯，不禁同情道：“你做乾兒子的隻能辛苦了。”
“應該的……”古來說道。
“其實這事最好是你爸過來做的，你這種小年輕能懂什麼？要是乾的不好，指不定要怎麼被人戳脊梁骨呢……如果能有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主持，就更好了……”工作人員提點道：“你們家還有年長的嗎？至少得是比你爸年齡還大的，感覺你爸好像也有點不太懂……”
他這話說的委婉了，之前和古博爍接觸的時候，哪是不太懂，是完全靠不住啊……哪有人能把流程全都記岔不說，連買個香燭都能買錯？
誰家死人用熏香點紅燭啊？
工作人員當時簡直無語，才吐槽兩句，古博爍反而比他還委屈。也幸虧後來這小兒子接手了，不然好好一場出殯就成了一出大笑話。
“我和我爸商量下吧，看我爺爺能來嗎……”古來道。
工作人員問道：“你爺爺……靠譜嗎？”
古來：“…………”
等到工作人員遠去，孟意候開口說道：“真要把你爺爺請過來？老人家都快90了吧？”
“86歲了。”古來抿著唇角。
他爺爺不住在這裡，而是跟著二叔住在省城，從那邊開車至少也要3個小時，雖說距離不算遠，但來回顛簸……不知道老人能不能受得住。
“哎，咱們王老師行不？”孟意候靈機一動，“他年齡也挺大的，德高望重，應該可以主持吧？”
古來不太懂這些，他們又問了工作人員，得知是可以的，便又去找了古博爍，一起請王老師出來幫忙。
對此，王老師倒是很熱心，一口答應下來。
他已經89歲了，身子骨還很硬朗，每天能繞小區跑個五圈，晨練時還可以在單杠上做十個上空翻，從外表看起來才隻有六十歲的模樣。
“我這兩天正好沒課，可以幫忙。”王老師看著古來遞來的紙張，拿著老花鏡一點點的往下看流程。
到了埋入土裡的時辰上時，咦了一聲。
他是曆史老師，平日最愛研究這些易經八卦，也算小有所成，掐算了一會，皺著眉問道：“這是誰給你們的？”
“是洛陽給的。”古博爍道：“有什麼不對？”
“小洛他找誰算的？”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王老師越看越奇怪，點了跟煙，“未時三刻……這跟他八字對不上啊？這時候埋人不是開玩笑的嗎？”
“他自己也懂點啊，不應該犯這個錯誤……”
古來倒是對此一竅不通，他也不糾結，“乾爹既然懂，就不會弄錯，可能但看不對，要是和乾娘那邊一起看呢？”
宋楠去世時下葬的日期是王老師給算的，他那邊還留著底，回到書房裡一翻，倒是明悟了。
“這是在給宋楠鋪路啊……”王老師歎氣道：“他倆伉儷情深，到了現在，還想著要一起過奈何橋。”
古來沒吭聲。
過了一會，王老師道：“小洛的事情，咱們都得引以為戒啊……”
他看著古家的父子倆，鬱悶的抽了口煙，“他就是抽煙太多了，一天抽三包，天王老子來了也頂不住啊……”
古來的眼睛定在他被煙葉熏黃的手指上，抿了抿唇角。
古博爍則乾脆當沒聽到。
王老師繼續歎氣，“他倆當年是一起來的咱們這，小宋據說還是什麼大富豪的女兒，跟著小洛在學校認識，又私奔來的……當時的小宋可是除了你媽之外，最時髦的一個了，剛來那天，我記得還穿著紅旗袍，燙著卷發，那嘴唇塗得可紅了！”
古來一震，“真的？”
古博爍也跟著茫然，“啊？有這事？”
“你滿心滿眼都是何青，你知道個屁啊！”王老師不屑。
他兒媳婦這時候帶著重孫子孩子進來，才六歲的小孩子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對爺爺道：“不能說臟話！”
“好，好，不說……”王老師笑著把他往懷裡一撈，“老爺爺不說了嘛！”
他的胡子紮的孩子老躲，努力避開之後，趕緊跑走了。
“一晃眼都四十多年了……”王老師望著他的背影，歎息道：“結果這兩人都年紀輕輕就去了，連個孩子都沒有……”
他抖了抖手上的紙張，“這八字還頂頂的好，我之前和小洛說過，他肯定能長命百歲，結果，這不是打我的臉嘛！”
“哦，對了……小來啊，你的八字也是頂頂好。”
王老師看向古來，眼中帶著智慧的沉澱，他不急不躁地說：“你哥的也很不錯……你倆都是厚積薄發之相，真正能成龍之日還在未來，當然，也有點坎坷……”
“好了好了。”古博爍直接打斷，“王老師，我們還有彆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擾了。”
說完後，也不等王老師的回應，直接拽著古來走出家門。
古博爍道：“王老師的話聽聽就算了，他算的不準。”
古來笑著說：“我知道。”
也許是年紀大的事情，王老師晚年迷上了易經，經常給人算命，逢人便說其八字好，可等人具體去問好在哪裡，他又說不出來。
古來倒是對此沒什麼興趣，他要是真的八字好，也不至於被選中當了玩家。
古博爍嗯了聲。
洛家對門就是他們以前的家，因為古博爍早就退休又去了彆的學校返聘當老師，故而這個房子已經退了，如今被一個新來的單身女老師住著。
那女老師也認識他們一家，下課後回來休息，正好看到他們忙進忙出的。
“古老師。”女老師姓陳，叫做陳莉莉，在高二教英語，平日穿著時尚，在一些上了年紀的人眼中看來，就有些花枝招展的。
古博爍倒是對此沒什麼想法，隻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
“古來，你回來了？這次你哥回來了嗎？”陳莉莉問道。
“來了。”古來對她笑了笑。
陳莉莉今年30歲，名牌大學畢業，早就聽說了古往的經曆，兩年前何青還想給她和大哥拉線，但大哥直接玩失蹤，根本不理會人家。陳莉莉當時還很傲氣，覺得古往看不起她，但最近年開始愁嫁，比誰都要仔細的盯著那些英年才俊們。
古往就是她盯著的其中一條魚。
“那你哥他……”
還沒問出口，陳莉莉眼尖，正好看到了要出門抽煙的古往，雙眼一亮，立刻踩著高跟鞋走了過去。
她落落大方地朝著古往伸出手，道：“你好，我是陳莉莉。”
古往眨了眨眼睛，他撓著頭，啊了聲，同樣跟陳莉莉握了握手說：“你好。”
以古來對古往的認知，他覺得自家大哥估計都不記得這人是誰。
默默地給大哥發了條信息，將陳莉莉情報簡單說了一下，他比了個手勢，領著老爹消失在門口，算是深藏功與名。
進了屋，滿屋的線香味道，熏得人窒息和眼睛疼，古來看到了披著白布的何青，問道：“媽，這麼快就點香了嗎？咱們的棚還沒搭起來。”
按照習俗，人死後會先由殯儀公司的人幫忙搭棚，棚裡擺著棺材遺像，前麵有香燭台和草席，所有來祭奠的人，都要在棺材前鞠躬行禮。
這種行禮也很有講究，比洛陽輩分小的，均要磕頭上香，輩分長的，鞠躬就行。如果是夫妻一起來，丈夫要跪，妻子在旁邊鞠躬上香。
還有各種兄弟侄子孫子之類的，磕頭的數量也各有不同。
“先點上吧，老洛走的時候沒吃晚飯，我怕他路上餓了……”何青眼帶惆悵，“他和宋楠怎麼一模一樣啊？都是急性子，吃兩口飯再走不行嗎？”
“可能是想快點和乾娘見麵吧。”古來勸慰道。
何青抹了把眼淚，又哭了起來。